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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頁 嚴沁 「媽,是我傻,是嗎?」她帶著深深的哭意。「我所有的痛苦、麻煩,都是自找的。」 「重感情的孩子總是容易自苦。」母親理智地說:「這也是人生的一種經歷。」 「一段經歷已經夠讓我痛苦一輩子的了,」她無奈地說,「如果再來一段,我只有粉身碎骨。」 「上帝不會對待善良的孩子這麼不公平,你要有信心才行。」母親說。 「會,我會。」蕙心微笑。「媽媽,謝謝你的開導, 我現在好多了。」 「那就好,」母親欣慰地,「做母親惟一的要求就是要子女能幸福、快樂,你明白的,是吧?」 「我明白,我不會再自尋煩惱了。」她說。 「那個——李柏奕怎麼好久沒來了?」母親這是打蛇隨棍上嗎? 「啊——他,」蕙心有點尷尬,「前天——我們談了很多,他已經有了女朋友。」 「是——這樣嗎?」母親好意外。「現代的男孩子怎麼一點不專一,而且沒有耐心。」 「他很聰明,懂得保護自己,不會像我這樣,走上一條絕路而不知回頭。」慧心說。 「那——也是。」母親看來是失望的。「是你拒絕了他,對不對?」 「你最瞭解我,媽媽,」慧心半開玩笑地,「柏奕在某些方面太像斯年,面對他,我很痛苦,我不想勉強自己。」 「我明白。」母親也無奈。「可是柏奕是個少有的。好條件的男孩子。」 「好條件的人可多了,像我助教、像朗尼、像——」 「那有什麼用?他們都沒有耐心又不專一,不肯等你一輩子。」母親打斷她的話。 「媽媽,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還有誰等誰一輩子這 回事?」慧心大笑。「我也不會。」 「你會。」母親斬釘截鐵地,「我知道你會,你一定會,無論你嘴裡怎麼說,你會等斯年一輩子,你告訴我真話,是不是這樣?」 慧心的笑聲猛然停止,臉色黯然。 還有誰比母親更瞭解她呢?誰更能讀出她心底的話?她是這樣的,母親說得太對了。 「我真慶幸有這麼瞭解我的媽媽,」她擁住了母親,「有些事——我真的不能勉強自己。」 母親輕輕拍她,然後放開她。 「孩子,你放心,媽媽也不會勉強你做什麼,」母親柔聲說,「只要你記住,媽媽要你快樂。」 「我知道,媽媽,我會記住這句話。」蕙心的眼眶又紅了。「我會努力做。」 「這樣就好,我也不必擔心了,」母親搖搖頭,「事實上,我也知道,斯年這樣的孩子——是沒有人可以代替的;遇到他,我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 「是我的幸運。」蕙心立刻說:「遇到了世界上最好。最令我滿意的男人,雖然得不到他——我也甘心,總比碰到一大堆庸庸碌碌的好得多。」 「好吧!」母親笑。「你能這麼想就好,休息一下,我等會兒叫你吃午餐。」 「別預備午餐了,」她的興致突然好起來,「中午我開車帶你去淺水灣吃。」 「淺水灣?算了,太遠,我又不愛吃西餐。」母親搖頭。 「那去香港仔吃海鮮?」羞心真是興致勃勃了。 母親凝視她一陣,不想掃她的興。 「好吧!去香港仔。」她說:「要不要去接你爸爸?」 「一言為定。」蕙心好開心。 「那麼——休息一會兒再去。」母親走了出去。 「我不休息,因為我要把『風裡百、』移植到心園裡。」她悄聲地說。 蕙心努力使自己振作,她臉色開朗,神情愉快,至少在公司如此,在朋友面前也如此。 像今天,她就約了費烈、文珠他們一起去郊遊、野餐。文珠本來答應了的,後來又不肯去,她說寧願在淺水灣她家別墅裡烤肉,她伯去到荒山野嶺的沒有廁所。 「要我去全世界都行,」她稚氣又坦率地,「但必須在我去的地方,預備一個現代化的廁所給我才行,我什麼都不伯,就伯廁所髒。」 「你這被物質文明寵壞的女人。」家瑞看她一眼。神色和語氣都恢復了正常。 「事實如此啊!你們只是不講出來,難道你們不伯又髒又落後,幾十年前的廁所?」文珠叫嚷。 啦吧2我們改去文珠家的別墅,」蕙心拍拍手,「其實去哪裡都沒問題,主要是大家能聚在一起開心。」 「對。這話最對,還是蕙心最好,最能通情達理,」文珠抓住慧心的手,「所以蕙心能夠做女強人。」 「是。我要做一輩子的女強人。」慧心不以為意地。 家瑞和費烈都看她,很意外似的。她和斯年——不是很有希望嗎? 「那麼快走啊!大家一直站在這兒做什麼?」文珠是粗心大意的人。「早點去,我可以叫傭人預備吃的。」 「不必準備,」蕙心拍拍車後的行李廂,「昨天我有空,我全準備好了。」 「哇!有現成的可吃,還不走?」文珠跳上她自己的車,家瑞也跟了上去。 費烈自己沒開車來,所以坐蕙心的車。 「這部車是斯年以前那部,是吧?」坐上車時,他問。 她點點頭,不置可否。 「你總是不帶太太出來一起玩。」蕙心的話題轉得好遠、好遠,費烈再也接不上口了。 「她不方便。」他只能這麼說。 『我知道她不方便。」慧心笑,就快做母親了呢?「她怎麼樣?和以前有什麼不同?」 「胖了許多,相信以後會復原。」費烈喜悅地。「其他的沒什麼改變。」 「她是個幸福的女人。」她頗為感歎。 「你和斯年——」 「幸福總是對我很吝嗇,」她立刻打斷他的話,她巳經兩次制止他提斯年了,「我認了。」 「慧心,你覺得——不再有希望?」費烈關心地。 「我沒有再想『希望』這兩個字,」慧心搖頭,「因為那實在是件很虛無縹緲的事。」 「但是慧心—— 「你沒聽說我要做一輩子的女強人嗎?」她說得頗誇張。「事業是比較實在的東西,至少我看得到,摸得到,把握得到。」 費烈想一想,吐一口氣,不再說話。 『你又不以為然了?」她笑。 「不——但總是很遺憾的事。」他說。 「我根本不去想,不是什麼也沒有了?」她開朗地笑。 她又說:「遺憾也不過是種感覺,一下子就過去了!」 「你真這麼以為?」他問:「真能一下子就過去了?」 「我總不能抓住以往快樂與不快樂的尾巴不放,因為抓住尾巴也拉不回來,我何必自找麻煩,白費力氣?」她聳聳肩。「我何必為難自己?」 「斯年說過不再回來?」他忍不住問。 「沒有。」她淡然搖頭。「他拒絕了哈佛的聘請,他說他喜歡比利時,美國和香港有太多的壓力,都不適合他。這是朗尼在電話中這麼告訴我的。」 「哎——斯年太固執了。」費烈搖頭。 「怎能怪他呢?」她不以為然地。「這是他六年前就巳經選定的路,我們不該再打擾他。」 「那些『悠然草』呢屍他突然問。 「啊!它們生長得很好、很茂盛,不過它們不叫『悠然草』,」她是否說得誇張?「它們有個很美的原名。」 「叫什麼?」 「風裡百合。」她笑。 「真是很美,給人——一種希望的感覺,」他思索著說,「它能開花嗎?」 「在比利時的能,在香港的,不知道,也許能,也許不能。」她笑。「不過——除了比利時,至少有一處也能開花,媽媽說的。」 「哪兒?」他充滿了好奇。 「這兒,」她指指心口。「至少可以在心園裡開花。」 「說得多好,伯母真是智者。」他由衷地。「那麼,在香港開不開花不重要了?」 「我只是不再抱著希望。」她說:「因為失望是件非常打擊人的事,我受不了。」 「不可能每次都失望。」他說。 「鼓勵還是安慰我?」她笑。 「如果我的鼓勵或安慰有用,我願無限量的供應。」他真誠地說。 「這些年來,不是全靠你們嗎?」她微笑。心裡是十分感動的,至少她還有這麼多好朋友。 「那是你的謙虛,這凡年——你的堅強毅力實在影響了我們每一個人,作為你的朋友,我們都為你驕傲。」他的話——由他這樣的男孩口裡說出,真是有其難以衡量的份量。 「把我說得這麼好,我們在互相標榜嗎?」她笑。 「你認為是嗎?」他愉快地笑。 就這麼談談、聊聊,很快就到了淺水灣別墅。傭人出來把食物抬了進來,立刻又忙著去預備烤爐什麼的,他們幾個人就留在大廳裡喝一點酒。 大家只是喝酒,誰也沒出聲講話。 「咦?怎麼回事?」文珠第一個忍不住。「今天是怎麼搞的,大家都變成啞巴了?」 「你不是在講話嗎?」費烈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