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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嚴沁    


  君梅怔一怔神,也笑了。她不該在這個時候流露思家之情,她不想影響雅之。

  「誰說不是!」她嚷著:「我們開始吃了吧?」

  「好!我們先點火!」雅之找出火柴。「要先把火鍋裡的水煮開才行!」

  「讓我來吧!我總得做點事,出點力呀!」君梅說。

  有人敲門,雅之應了一聲,一個女孩子伸進頭來。

  「雅之,樓下有人找你,」女孩子笑一笑。「男生!」

  雅之呆一下,誰會在這個時候找她?大年夜啊!

  「你說會不會是——」君梅突然說。

  雅之心中一陣緊張,立刻又搖頭否認,她知道君梅是指亦凡,但——這麼久沒連絡了,不會是他。,「是張正浩!」雅之肯定的往外走。「一定是他」

  「要不要我陪你下去?」君梅放下火柴。「你不好意思,我可以幫你打發他!」。

  「好!我們一起下去!」雅之挽住君梅。

  樓下會客室坐著一個男孩子,不是亦凡不是正浩,是她們想也沒想過的莊志文。

  「是——你?」雅之和君梅都呆住了。

  志文深奧的眼光停在雅之臉上,嘴角有抹好淡,好淡,淡得幾乎不易覺察的溫柔。

  「很冒昧,」志文冷靜的說:「我猜想你可能不回馬尼拉,我坐七點半的班機走,也許——可以替你帶點東西或帶一封信回去!」

  「謝謝你,不過——我沒預備!」雅之心中流過一抹溫暖,這個莊志文難得這麼有人情味。

  「現在不到六點,我可以等!」志文看看表,對一切都非常有信心,胸有成竹的。

  雅之看君梅一眼,君梅的笑容好促狹,雅之臉紅了。

  「東西——倒是有一盒,不過面積比較大,」雅之咬著唇。「是送我父親的電鍋,本來預備暑假自己帶回去的!」.「我帶!」志文想也不想的,他凝定在雅之臉上的視線非常專註:「我沒有行李!」

  「我——我去拿!」雅之紅著臉嫣然一笑。「請等一等!」

  然後,拖著君梅直奔上樓。

  「看看,還不承認,他眼中只有你,」君梅好開心的笑。「明知我家也在馬尼拉,就沒說替我帶封信!」

  「有的時候你實在非常討厭!」雅之一面從床底下拿出裝電鍋的大紙盒,想想,又在盒子面上寫了地址。,「討厭我做電燈泡?等會兒不陪你下樓就是!」君梅說。  雅之白她一眼,迅速的又寫了一封短信,放進信封卻沒把信封封死——這是種禮貌吧?表示對帶信的人的信任。  「走!幫我拿下去!」雅之揚—揚信封。

  「說不去就不去!」君梅索性坐下來。「你自己去,莊志文一片好心,又不會吃了你!」

  雅之看君梅一陣,她知道君梅已打定主意不下樓了,只好自己捧起盒子拿著信。

  「你說過我殘忍的!」君梅叫。

  雅之已經一口氣奔到樓下——人家七點半的飛機,總不能誤了人家的時間。

  「就是這一盒,方便嗎?」雅之遞過盒子。

  「方便!」他的神色雖冷漠,聲音卻溫柔。我沒有行李,我從這裡直接去機場!」「我說過,

  「那——非常謝謝!」雅之真誠的,又遞過那封信。志文看一看沒封口,點點頭,笑了。

  「我一到馬尼拉先替你送去!」他說。並沒有討好的意思,他這麼說——只令人感覺到誠意。

  「不急,過幾天也行!」雅之急忙搖頭。「你趕回去吃團圓飯的,不是嗎?」

  「團圓飯?」他又笑了,很難瞭解的笑容。「我回去——只為交代。我是祖母的長孫,父親的長子,就是這樣!」

  「能常常回家一總是件開心的事!」雅之說。

  「你也可以——」志文住口不說下去,不是人人都像他這般富有,他知道,不回家自然有不回家的原因。「有什麼需要帶來?」

  「沒有了,怎麼好意思呢?」雅之斯文的笑。「反正我暑假也預備回去的!」

  他眼光閃一閃,想說什麼,忍住了。

  「你今天看來好多了,」他轉換了話題「那天從教堂出來——你像面臨世界末日似的!」

  「我——有時很軟弱,很不中用,常常被周圍的環境、人或事影響我的情緒,離家這麼久,我還是沒有學會堅強,這是我父親從小教我,而我一直做不好的!」

  「你父親——是個好父親、好老師!」他說。

  「你——認識他?」雅之好意外。

  「我曾在他學校念過一年書,」他淡淡的。「他不像普通的一般華僑,正如你也不像一般的女孩子!」

  很恭維的一句話,是不?尤其是被志文這樣的男孩說出來,那份量是十分重的。

  「值得稱讚的該是你,而我又不想顯得在互相標榜似的,」雅之臉兒微紅,「還是不說的好!」

  「我好——是應該的,我有一切最好的環境、背景,」他想一想,說:「如果我不好,我就該下地獄了!」

  雅之咬著唇,這莊志文倒也毫不虛偽,很有自我,很有性格,也十分正直、踏實,她開始對他有些好感——只是好感,就像對兄弟姐妹,對同性朋友的那種好感。

  「預備什麼時候回來?」她找了一句話說。她不想互相再深入的談下去。

  「一星期左右!」他提著電鍋盒子。「我走了,很高興你是——現在的樣子!」

  「謝謝!」她送他出去。

  在大門邊,他轉身駐足。深沉的注視著她。「早一陣子我就想來看你,我功課忙,」他似在解釋。「我還怕你不記得我了!」

  「怎麼會呢?那天——非常謝謝你!」雅之紅著臉。她不敢說他幫了她大忙,他是不會瞭解韻。「而且我們都從馬尼拉來!」

  「很高興你這麼說!」他再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雅之從寒風中回到樓上臥室,君梅已經燒熱了火鍋裡的水,等著牛肉下鍋了。

  「這麼久,依依不捨嗎?」』她開玩笑。

  「林君梅,你再胡扯我就不請你吃火鍋!」雅之不依的嚷:「那莊志文和我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不去看我?」君梅一邊配佐料一邊笑著說:「也不去看任何人?偏偏是你呢?」

  「因為——他看見我曾經有一次走投無路!」雅之說。

  「走投無路?」君梅不明白。

  「吃吧!」雅之把一塊牛肉放進君梅碗中。「再過十年一或者不必這麼久,你就會相信我的話!」

  「莊志文這種對象,」君梅誇張的故意說:「何雅之,錯過了可是你自己的錯,你會後悔一輩子!」

  「那能後悔那麼久?我是健忘的人!」雅之不在乎。「我的一輩子時間不是用來後悔的!」

  「說得這麼肯定,」君梅在火鍋裡放下一把菠菜。「斯亦凡的事你也忘了?」

  斯亦凡——雅之的心抽搐著疼痛起來,但這是痛楚,說不上什麼後悔——是亦凡不要她,她還沒有後悔的資格。

  「你見過他?」雅之想一想,顯得十分平靜自然。

  「見過兩次!」君梅無法從雅之臉上得知什麼。「很匆忙,打個招呼而已!」

  「我一直沒問過你,君梅,他是不是就是你一見鍾情,想抓牢的白馬王子?」雅之問得突然。

  「怎麼——想到這個?」君梅窘迫得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和他——不必顧忌我,」雅之是真誠的。「我希望你幸福,相信我!」

  「雅之——」君梅一把抓住雅之,好激動,好激動。「我一定抓住幸福,但不是他,不是斯亦凡。他是個奇怪的人,他奇怪而矛盾,他掙脫不出自己的矛盾,他也無法給任何人幸福,包括他自己!」

  「什麼矛盾呢?」雅主動容的。

  君梅搖搖頭。什麼矛盾呢?除了亦凡,誰又知道?

  年初四,年是過完了,天氣也漸漸溫暖。  剛從台南回來的亦凡坐在忠孝東路那幢漂亮的屋子裡,面對著的是那朵艷麗的黑牡丹。他不知道怎麼突然想到來看王蘋?也許是米色小屋門縫中那張帖子,佳兒和阿雷的結婚帖子,佳兒那樣灑脫的女孩子都在要求責任感,他來——他心中下意識的對王蘋仍有絲責任感?

  「很高興見到你,更意外!」王蘋的態度不怎麼熱烈,眼眸中更是深淺難測的光芒。

  「我來拜年!」他勉強笑一笑。  他不該來,他已經知道錯了!

  「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傳統了!」王蘋揚一揚眉很諷刺的。「你也重視過年?」

  「你不也穿了一身的『傳統』?」亦凡說。王蘋穿了件紅絲棉襖,配著她野性的現代美,很矛盾的味道。

  「穿了一身傳統!」王蘋笑起來。「這叫做近朱者赤?連講話也都很中文繫了嘛!」

  「講話也很『中文系』?」他故意誇張的。「老天,饒了我吧,怎麼說得通呢?」

  王蘋眼光閃一閃,悠閒的靠在沙發上。

  「她好吧?」她問。

  「她?誰?佳兒?君梅?子寧?還是——」他望著她,他實在很不喜歡這麼小心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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