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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嚴沁    


  他關心子莊。

  以玫還是天天來上課,她好像學精了,沉默好多,安靜好多,也不再拿些奇怪的話來試探莫恕,莫恕高興能這樣,他不喜歡麻煩,他已四十歲。

  他講完了樂理,讓以玫練琴,他退到一邊沙發上看一本有關音樂的書。

  房間裡一直是以玫那種很稚嫩的琴聲,他習慣的聽著,預備在她有錯誤的時候糾正她。

  偶爾一抬頭,他看見以玫臉上一個特殊的表情,似乎是--得意的、胸有成竹的,她是為什麼?

  他呆怔一下,他覺得那個神情很可怕!好像--有所企圖。

  他再想一想--心中一驚,以玫得意的勝利者姿態,是否與子莊嘴角的幸福有關?

  若是有關--他是否該制止?他幾乎可以完全知道,以玫是在利用子莊,絕對沒有真誠的,她根本就是那種借別人力量往上爬的女人。

  想得入神,竟不覺以玫的琴聲已停,竟不知道以玫那挑戰的眼光看在他臉上。

  「你--好像有心事?」以玫忽然問。

  她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他抬起頭,他原本冷漠,她看不見他心中所思所想。

  「心事?何以見得?」他淡淡的反問。

  「你一直在想事情,我注意好久了。」

  「你以為我在想什麼?」他反問。

  「騙不了我的,你不是在想作曲的事。」她冷笑。

  「我為什麼要騙你?」他淡淡的笑起來,有嘲弄的意味。「我想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

  「自然有關。」她皺皺眉,勉強說。

  「有關?」他反問。「你總是把自己看得太重。」

  她一下子發怒了,他從來不給她面子,一直在刺激她、打擊她。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子莊。」她脹紅了臉。

  「子莊?我在想他?」他笑得有些可惡。「我想他又與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她沉不住氣了。「子莊--子莊和我天天見面。」

  「哦。」他神色不變,也不表示意見。

  「哦!你不生氣?你不表示意外?你不是一直不希望他和我在一起嗎?」她嚷起來。

  對莫恕冷笑的反應,她是十分不滿。

  「生氣?你認為我應該生氣?應該意外?」他心平氣和的。「我和子莊不是同性戀,你不會吃醋吧?」

  「你--這個麻木不仁、假仁假義的東西。」她居然罵起人來。「你以為子莊和我不明白你的鬼心思?」

  「我的鬼心思?」他搖搖頭,笑了。「我對誰曾經不懷好意過嗎?」

  「你--你--」她是被他氣壞了,最受不了的是,她永遠不能在他面前佔上風。

  「不要激動,練你的琴吧,你是付錢的。」他說。說得十分冷淡兼職業化。

  「莫恕,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厲害。」她狠狠的轉回鋼琴,用力按下琴鍵。

  「好像是要打仗一樣?」他是全然不在意的說。

  他可是真不在意?當他聽見了子莊和以玫每天都在一起時,他是被震動了,子莊--怎麼這樣的傻?

  他的震動不表現出來,是不能表現出來,他不能讓以玫知道他擔心,那女孩狡猾得像狐狸,他一心怯,她就勝利了,是不是?

  莫恕永遠不是女孩子能打倒的人。

  但是,子莊每天和她在一起,他們去些什麼地方?他們談些什麼事?他們--

  「莫恕,還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的。」以玫突然又轉過身來,她又笑得那樣得意。「我要錄唱片了。」

  「子莊新作的曲?他監製的?」他問,並不意外。

  一直以來,這是以玫的目的。

  「是。」她笑。「雖然只是一首或兩首曲子,至少,我開始有了機會。」

  「很好,非常好。」他說。

  「是你的真心話?」她盯著他看。

  「你以為呢?」他並不傻。

  「我從來看不透你。」她說,這倒是真話。「我以為你並不希望我錄唱片。」

  「很有自知之明。」他說。

  「我也知道現在錄唱片不是很好的時候,我還該再苦練,可是我心急,我不想等。」她說:「任何一個機會我都要抓緊,香港地方很奇怪,歌星、藝人的紅,也不一定因為唱得好

  或是漂亮。」

  「你是這麼想嗎?」他望住她。

  「這是事實,所以我就搏一搏。」她說。

  他皺著眉,沉思半晌。

  「你的心裡在想什麼?能夠告訴我嗎?」她問。

  「你聽過一個故事嗎?心急的農夫把剛插下田里的秧苗拔高,以為可以助它生長。」他慢慢說:「結果所有的禾苗全枯死了。」

  「我知道,欲速則不達。」她笑了。「可是我是人,不是禾苗,我是有靈性的,我可能會勝利,五十對五十。」

  「你就賭一賭運氣吧!」他很淡然。

  「我以為你會反對。」她說。

  「我反對有用嗎?」他笑。

  「至少你是我老師,不該這麼漠不關心!」她說。

  「我只關心一點,宣傳的時候不要提我的名字。」他想一想,半開玩笑。「你跟我學了多久?」

  「學了一天也是老師,不用你的名字宣傳,誰會注意我這個人?」

  「用子莊吧!反正他現在也相當有名氣,而且他會絕對甘心被你利用。」他說。

  「不要老說我利用子莊!」她搖頭。「你不以為我對他會有真心真意?」 

  「會嗎?你會有嗎?」他盯著她看。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

  「時間可以給我證明。」

  「時間?」他淡淡的嘲諷著。「等這時間變成歷史時?」

  「莫恕,你永遠對我有敵意,這樣我怎麼能在這兒學好音樂?」她說。

  「你希望的不是學好音樂,是成名。」他很不保留的。「所以我如果有敵意,也影響不了你。」

  「也是道理。」她聳聳肩。

  「練琴吧!」他說。

  「不,今天沒有心情練。」她面對著他。「你想不想知道我和子莊每天在一起做什麼?」

  他不語,只是漠然望住她。

  「我們去喝咖啡、飲茶,也去夜總會。」她是故意這麼說吧?「於莊以前似乎從不去這些地方,所以他很興奮,也覺得新奇。」

  「我應該多謝你帶他見見世面嗎?」他諷刺的。

  「你不以為他--愛上我?」她問。用挑戰的口吻。

  「這種事不能以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搖頭。「就算他愛上你也很正常。」

  「正常?」她不明白。

  「他是個男人,沒有感情經驗的男人。」他慢慢的,沒有表情的說:「加上你是個漂亮的女孩,又時時對他表示好感,不論你是真心假意,他都會掉進你的網。」

  「掉進我的網?」她笑。

  「我希望你張了網。」他的面色突然沉下來。「否則跌在地上粉身碎骨的不只他一個人。」

  「還有誰?」她誤會了,笑得花枝招展。莫非冷漠的莫恕也在暗示對她有意?

  「你。」他沉聲說。

  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有了,她?

  「你若傷害他,我要你補償,要你付出代價!」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她的臉色變了幾變,咬咬牙,突然打開皮包,拿出一個預備好的信封。

  「這是付給你一個月的學費,明天開始,我不再來了。」她恨恨的說:「我討厭天天對著你這樣的人。」

  「你的名成利就美夢呢?」他冷冷的問。

  「不勞你費心,我自然另有老師。」她說。

  「於莊?」他盯著她,眼光十分尖銳。

  「我不必告訴你,對不對?」她站起來。「我付了這個月的錢,我們之間再無關係。」

  「錢?」他冷笑,把那封信推在她面前。「不要在我面前玩花樣,你認為子莊聽你的話或是聽我的話?」

  「我們為什麼不試試?」她也冷笑。針鋒相對的。

  以玫真的絕跡不再來莫恕這兒,她倒有說得到、做得到的個性,莫恕他們那個男人之家,突然就冷清了。她不是要找子莊教她嗎?她沒有再來,子莊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她--是故意氣莫恕的吧?她一定另外找了老師,是不是?

  每天下午,這段時間莫恕已習慣了等以玫來,她也來得風雨無阻,突然間這習慣打破了,莫恕心中竟有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似乎--若有所失。

  他是成熟的、世故的、冷漠的,就算真是若有所失,他也只放在心中,不會表示出來。

  他的生活仍然正常,他的工作依然持續,一個經過了風浪打擊的人,再遇一次風浪也不過如此,何況,這也算不得是風浪!他想,或者過一陣子有一顆新歌星突然冒起,她就是何以玫,會嗎?

  一個正努力向名成利就爬行的人。

  這一陣子,子莊在家的時間更少了,少得他們見面時只有打個招呼的機會。莫恕也不出聲,因為他看見子莊是快樂的、開朗的。

  子莊能快樂、開朗也就夠了,莫恕實在不能過問太多子莊的事,子莊是一個成年人。

  天氣不好,一陣陣的下著雨,莫恕接到唱片公司電話,有要事必須去一趟,他也有些作好的曲子要拿去填詞,看著窗外的天色他情緒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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