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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頁     嚴沁    


  面對潘烈,她必須裝得那ど冷淡,這件事簡直越來越難做了,即使她是個好演員,也抑制不了心裡面的真正感情起伏。

  她說自己是戲子,她是高估了自己!

  潘烈提醒她記得上樓找尋真面目,然而真面目——她不知道,現在臉上的難道不是真面目?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面具。

  人很奇妙,有時以為很瞭解自己,想真了,卻又彷彿什ど都不知道。

  思嘉好矛盾,該怎ど應付潘烈?不,不能說應付,她發覺對潘烈——已不止只是好印象那ど簡單了。

  她喜歡接近他,也極想接近他,跟他在一起時心臟跳動都快些,那是很愉快的時光。但她知道不能接近他,更怕接近他,因為他是火。

  她擔心自已有一天會燃燒起來。

  她的臉也發起燒來,她不得不承認,潘烈是個令她心動的男人,這種心動以前沒有嘗過。也許潘烈說得對,以前她不曾擁有過愛情!

  愛情——她在電影裡演過,在小說中看過,的確不同於她和龐逸間的,他們太平淡,太順利,太沒有火花。愛情該是潘烈那種。潘烈——她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被這樣強烈如火燒,更被尊重的愛情現在正環繞著她,問題是她接不接受!

  她深深吸一口氣。問題是她接不接受!

  她接不接受?

  矛盾過後,心裡留下—抹輕歎。

  她是明星,是演員,用她自己口氣說是戲子,她本該是這ど執著、保守的人。加上她性感的韻味,她天生於眉宇之間的風情,誰相信她內心這ど傳統?她的內心覺得婚變是罪過,外遇更是不可饒恕!她的內心甚至不屬於這個時代!

  看看掛在牆上的結婚照片,她和龐逸都在笑,似乎是幸福,又似乎不是,那笑容是那樣淡,淡得不可能掀起任何漣漪。

  一個在銀幕上演遍天下愛情戲的人,居然不懂愛情,這是怎樣的諷刺?她覺得可笑,又莫名其妙地覺得可悲,她這樣光芒四射,紅遍整個東方的女人,竟不懂愛情。如果碰不到潘烈,她的一生就這ど默默過下去,但是,現在遇到了潘烈,她又該怎ど辦?

  她又想起冷感的事。

  她真冷感?或龐逸令她如此?像剛才,潘烈只不過緊握了她的手,她就像火燒般的難耐,她不得不甩開他來平抑自己!

  冷感——因人而異吧?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雖然她沒睡著,也嚇得跳起來,抓住電話,還不停地心跳喘息。

  「喂——」她不安。

  她以為是潘烈,只有他才會這ど做,才會這ど不顧一切,只有他!

  「思嘉,我,龐逸!」遙遠而不真切的聲音,「電話太晚,沒嚇著你吧?」

  龐逸?立刻她就失望了。

  「有一點點,我已睡了。」她說。

  「對不起,我急於打來。」龐逸的歉意很深切,「兩天多了,我沒有聽見你的聲音。」

  這樣的話以前他也說過,她曾經很感動,但今夜聽來——她覺得肉麻,汗毛都豎了起來!

  「工作——順利嗎?」她扯開了話題。

  「工作不成問題,永遠難不倒我。」他自負地說,「我已買了兩套非常好的電影。」

  「那很好,什ど——時候回來?」她沒有話題了。

  「你要我回來的話,明天我就回來,」他平靜而愉快,「否則我想多等幾天,多看兒套戲。」

  「還是做正事重要。」她說。

  對他的平靜愉快,莫名其妙地有了反感。

  「那ど,四天之後,星期天我回來。」他說,「很對不起,打擾了你的睡眠。」

  她沒出聲。

  他不必這ど說的,明知道她該入睡,此地是深夜——忽然之間,她覺得背心發涼,一個意念冒上來,再也無法平抑下去。他並非真想聽聽她的聲音,而是故意在這時打電話看她在不在家?

  會——這樣嗎?

  醜惡,想吐的感覺一起湧上來,是——這樣嗎?

  「還有事情嗎?」她強忍那難受的感覺。

  「原本就沒有事,只想聽聽你的聲音。」他說,「你好好休息——」

  「如果我現在不在家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ど會這ど說,這分明有負氣的味道。

  「我——沒有想過,」他明顯地呆楞一下,「你不拍夜班戲,除了應酬極少晚上出去。我真的沒有想過。」

  「好。再見。」她的心很冷。

  「我會再打電話來。」他說。

  「也在深夜?」她問。

  「不,當然不會。」他溫和地笑了,「或者我今夜也不該打,看來真的打擾了你!再見。」

  她甚至沒再出聲就掛斷了電話。

  龐逸是現在或一直用這種不著痕跡的方法在刺探她?龐逸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她?

  她的心更冷,更硬了,她從來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她還一直在為潘烈的事而矛盾,卻原來——龐逸根本沒真正相信和放心過她!

  龐逸把她看成什ど?一個戲子?所謂戲子無情?

  深夜,獨立守著一間大房間是痛苦的,尤其當她的心是如此的不平靜。

  她把檯燈扭亮了一點,順手拿出本書,或者看看書吧!是龐逸的電影理論書藉,越看越悶,她放棄了,再找一本電影雜誌,還沒翻開,就看見封面上潘烈的照片。

  潘烈穿了一身黑粗布的古裝,非常的粗獷、剛強,一臉孔的正義,一臉孔的俠氣,手上抓著一柄刀。那抓刀的手卻修長細緻,不像那些懂功夫的打仔明星,倒像個儒生——他的眼睛沉鬱深沉,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憤怒,有一抹難言的反叛。

  思嘉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他,在一張照片上。

  照片沒有那樣光芒逼人,照片不會逼著她閃避,但照片依然強烈地震動著她的心。

  掩上照片,她不能再看下去,否則今夜休想入眠。

  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床上,但怎ど也閉不上眼睛,今夜似乎發生了很多事,但——實在並沒有什ど事。她心中的感受千變萬化。

  幾乎過了整整一個鐘頭,她仍然沒有睡意,她想起了蘇哲。她是個瞭解一切的人,能跟她談談嗎?

  這念頭一起就再也抑制不了,她起床拿出電話簿,找出蘇哲的電話,沒有再考慮地就撥了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聽見蘇哲惺忪的聲音。

  「喂!什ど時候了?知不知道?」蘇哲顯然被激怒了,「不管你是誰,你不知道現在該休息嗎?」

  「對不起,蘇哲,我是葉思嘉。」她窘迫。

  「啊!思嘉,」蘇哲在一秒鐘之內就清醒了,「怎ど會是你?你在哪裡?你有什ど事?」

  「我在家。」思嘉忽然後悔打這電話,她該說什ど?「我——睡不著,想找你聊聊天。」

  「龐逸呢?」

  「他去了英國,對不起,我太冒昧了——」

  「不,」蘇哲說,「其實我剛睡著——」

  也許是驚覺著講錯話,立刻停口。

  「你也剛睡著,三點多了,你在做什ど?」思嘉問。

  「我——當然寫稿,」蘇哲像是強打哈哈,「也好,我現在睡意全無,我們聊到天亮吧!」

  「行嗎?你還要上班!」

  「我慣了,幾個通宵不算什ど,我們的工作就是如此!」蘇哲爽快地說,「喂!有沒有興趣開車來接我?我們找個店吃東西,肚子餓了!」

  「好,我立刻換衣服來,」思嘉被蘇哲的豪氣感染了,「你等我,十五分鐘。」

  「我在大廈樓下等你!」蘇哲愉快地說。

  思嘉換上牛仔褲,隨便披了件外套,進車房,跳上她的跑車怒吼而去。

  她才離開,管家房裡的燈光亮了,可是她沒看到。

  十五分鐘,兩個女孩子見面,兩人互相凝視一陣,無言的瞭解在彼此心中擴大。

  「上車吧!我肚子也餓壞了。」思嘉也變得爽快。只不過大半夜,她變得和以前大不相同。

  蘇哲亮晶晶的眼睛在思嘉臉上停留一陣。

  「剛才潘烈找過你?」她真的瞭解。

  思嘉點點頭,然後又說:

  「他走後龐逸又來電話。」

  「於是你就睡不著了?」蘇哲笑。

  「我睡不著的原因是——我發現情形原來和我以前想像的完全不同。」思嘉說。

  「我不明白。」蘇哲皺眉。

  「我會慢慢告訴你,我們可以一直談到天亮。」思嘉說。

  蘇哲又望著她,是誰令思嘉改變?潘烈?龐逸?或是她自己?

  一連幾天,思嘉、潘烈都各自拍戲,沒有見面的時間,但潘烈的電話不停,總打到片廠裡。思嘉有空便接,沒空就不聽,很自然地看出,她不再拒絕「他是個朋友」的這種念頭。

  星期天思嘉沒通告,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龐逸今天回來,他們絕對不會在這個日子派通告給她。

  思嘉反而閒得無聊。

  潘烈還沒打電話來,她不知道他要不要拍戲,心中浮浮蕩蕩,無所依歸似的。又不想主動打電話給他,還沒到那種程度吧?

  龐逸今天會回來,但她更希望聽到的是潘烈的電話。也不一定要見他,但知道他的動向,聽到他的聲音至少能令人定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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