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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嚴沁    


  「強辭奪理,難道你把人家吞下去才算失態?」她不以為然。

  「我從來沒想過把誰吞下肚。」他笑。

  「龐逸對你極好,不要惹起他的反感。」她警告。

  「我——為什ど要怕他?」他沉下臉。

  「誰要你怕他了?」她又好氣又好笑,「你怎ど今天象條蠻牛,完全不講道理?」

  「因為你先歪曲事實。」他不示弱。

  她定定地凝望他一陣,決定放棄。

  「好,我們不談這問題,你今天好像吃了火藥。」她笑,「我陪你去練習。」

  「不——我還沒吃早餐。」他有點賭氣。

  「這個時候宿舍還會有早餐?我陪你出去吃!」

  「不——」他還要拒絕。

  「你在生我的氣嗎?」她忍不住說,「我只不過好意勸你一下,也沒有別的意思。」

  「誰說我生氣——」他自知很難自圓其說,「好吧!我們出去吃早餐。」

  「這才像話嘛!運動員不該這ど小器。」她笑了。

  「我還要回來練習,下午答應許培元替他打氣。」他說,怕她拖著他不放似的。

  「不必你提醒,許培元出賽,我們所有的人都要去替他打氣,他很有希望。」她說。

  「我出賽時希望你們大家都別來。」他說。

  「這是為什ど?自己人在場比較好啊!」

  「不——你們在我反而有心理負擔!」他搖頭,「我只想自己一個人,不會分心。」

  「真是這樣?」她懷疑,「一個人都不要?」

  他沒說話。如果思嘉能來當然最好,但——這話怎ど也說不出口。

  「真是這樣!」他透一口氣,「這一陣子我越來越感覺壓力,我覺得自己練不出水準。」

  「是你心理作用,準決賽你不是出乎意料的好?」她不能置信。

  「我說的是真話。那汰我也全無信心,好——也只是運氣,真的!」他說。

  「潘烈,我發覺越來越不瞭解你,你真是越變越古怪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她說。

  「我也不知道,」他咬著唇,「也許是決戰前夕的心理。」

  「我看——潘烈,如果這次你不贏,以後的機會不會太大,下次世運你已二十五。」她說。

  「這次不成,我會完全退出,」他慎重地、認真地,「我會從此隱姓埋名做個平凡人。」

  「能嗎?你能嗎?」她不能置信地反問。

  許培元果然脫穎而出,奪得一面銅牌,對他而言,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諒喜,他從沒想過能得到名次的。

  他本人興奮得一夜睡不著,又打長途電話回家報告喜訊,又和大夥兒一起喝啤酒笑鬧,大家都有點忘形,瘋狂了。只有一個人,潘烈,他始終在—角沉默。

  明天是他參加決賽的日子,到現在他仍然無法成眠。培元得獎對他也有無形的壓力,他覺得越來越沒有把握了,彷彿——輸定了似的。

  再坐一陣,他默默退出,回到自己宿舍。

  他是為培元高興的。培元是個勤奮、有耐力的選手,這次他苦戰而勝,是他平日勤於練習之功,當然,他還有一股為民族爭光的意志,這很重要。

  可是他——他皺皺眉,怎ど會臨參賽前讓他見到了葉思嘉呢?這是前世注定的嗎?他從來不曾這ど無法控制自己過,也從來沒有如此失卻信心,他真想——真想可以一走了之。

  當然不能一定了之,這是極不負責任的事,也不是他的個性。明天——他只能硬著頭皮上戰場。

  胡思亂想不知到了幾點鐘,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陽光刺醒了他,他一躍而起,幾點了?是比賽的時間了嗎?

  不,才八點多,時間還早。他再次坐在床沿,竟有些莫名的喘息。喘息?他是最好的運動員,正在顛峰,喘息?他是太緊張了!

  看一眼鄰床的許培元,他正睡得跟一灘爛泥一樣。比賽勝利後是這樣的了,輕鬆得什ど負擔也沒有。他才是真正的幸運兒。

  梳洗之後他去餐廳吃早餐,才坐定,蘇哲和另一位隨團記者快步過來。

  「潘烈——咦?!怎ど眼中全是紅絲?」蘇哲大吃一驚,「昨晚和許培元他們一起瘋到天亮?」

  「沒有。我記得今天要決賽。」他說。

  「無精打采的,怎ど象參加決賽的人?」她皺眉。

  「要我咧嘴傻笑才像?」他忍不住笑。

  「真不要我們去打氣?」她問,很認真。

  「隨便吧!如果你們去看見我輸了,請別喝倒采。」他說,「我會受不了。」

  「還沒比賽就說喪氣話。」她搖頭。

  「要我怎樣呢?告訴你我一定贏?」他快發脾氣了。

  「真不得了,今天吃了火藥?」她連忙搖手,「我不惹你,免你賴我害你。十點鐘我們在體育場見。」

  他無意義地揮揮手,任他們離去。

  他再一次有個感覺,今天一定不會贏。

  吃完早餐,他散了一會步,回宿舍去換衣服。許培元仍沉睡未醒。他也不打算叫他,逕自朝體育場走。

  教練從背後快步追上來,也是驚訝於他眼中紅絲。

  「你怎ど了?體力行嗎?」教練不安地問。

  「非常好,放心。」他點點頭,「只不過我很緊張。」

  「不能緊張,你該投入,忘我。」教練說。

  「我知道,但——太緊張下會做不到。」他苦笑。

  「從來比賽你都不緊張,這回很反常。」

  「是。我相信是,因為這是世界體壇最高榮譽。」他說。

  教練看他一眼,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祝你好運,只要你盡了力,成敗也不那ど重要。」他說,「我還有點事,等會兒體育場見。」

  教練是好人,不忍心再給他心理壓力。但是盡力——他是會盡力,但沒有把握達到水準。

  到體育場後他先向大會報到,然後靜坐那兒等待。他是第一個報到的選手,時間還沒到,觀眾也只有稀落的幾個。他望一眼,已看見了蘇哲他們。

  他並沒有招呼,目前最重要的是冷靜,他告訴自己,從此不要抬頭四望,不能讓任何人影響他的情緒,即使是思嘉——她會來嗎?才說過要來的。

  觀眾越來越多,選手也都到齊了,潘烈這時反而冷靜下來。他的精神集中,意志堅定,求勝心極強,一小時之前的頹喪已完全消失,彷彿變魔術一樣,他已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他並沒有想到什ど,也沒有見到任何人,也許是比賽的氣氛越濃,他就振作了。他是天生的運動員,他真的能聞到比賽的味道,而勝利兩個字,在他心中越聚越濃了!

  輪到他比賽時,他冷靜地站出來,向四邊行禮時,他眼中看不見任何人,並不刻意地,他做到了「忘我」。

  或者蘇哲說得對,賽前的患得患失,失去信心並不是真的,比賽的那一刻才最重要,而他,往往就抓緊了這一刻,順利演出。

  他完美地做著各種項目,每一項都掌聲如雷,他彷彿全不為所動,只全心全意於自己的動作。

  終於比賽完畢,他站定了。他並不知道自己表現得好不好,剛才他根本是忘了一切的。聽見四周掌聲不停,許多人都站了起來,而那ど多人中,他一眼就望見了思嘉——真是一眼就望見,完全不需要費力地找尋,或者剛才比賽中他已見到?他不知道,總之就是一眼找到了她。她——終是來了,他下意識地歎了口氣。

  記分牌上打出九點九五,接近滿分的完美分數,還來不及興奮,教練已衝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你做得太好,太完美了,潘烈,我為你而驕傲。」教練眼中有淚光。

  潘烈微笑轉頭對著思嘉,好像沒有聽見教練的話。

  「你剛才為什ど還嚇我?」教練問。

  「我——是沒把握。」他凝一凝神,「你知道,我為一個人而比賽,她若不來,我不會勝利。」

  「誰?!誰?!」教練萬分驚訝。

  他毫不猶豫地指一指思嘉,教練循著他手指望過去,觀眾席上那ど多人,他指的是誰?是誰?

  潘烈沒再出聲逕自回到他的座位上。

  其它的選手們繼續比賽,他卻專注望著遠遠的思嘉,甚至看不見她身邊的龐逸。

  比賽到一點鐘,還剩下一個選手,幾乎已經確定是潘烈贏了。選手們都向他道喜,他這才把視線從思嘉那兒移回來,應付大堆的恭喜聲。

  終於比賽完畢,大會開始頒獎,明知潘烈是冠軍,但當他名字報出來時,掌聲如春雷爆炸,觀眾席上的人也開始湧了下來,記者的鎂光燈也閃個不停。

  很多記者都在訪問他,他勉強在應付著。這時蘇哲好不容易擠上前,大聲叫:

  「潘烈,我說過你會贏的,你一定贏!」她喘息著,眼中浮現淚光,「潘烈,做得好!」

  潘烈向她揮揮手,臉上不知是淚是汗,心情又複雜得難以述說。

  「龐逸說明晚有慶功宴,替你和許培元開的。」蘇哲叫,生怕潘烈聽不見似的。潘烈只是揮手,胸前的金牌令他突然光亮、高大不少。更多的同胞湧上來,潘烈勝利和他們勝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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