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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蘭京 落日全然隱沒,寒氣漸重,隨著馬匹的驅馳冷冽拂掠,他卻備感燥熱,分外飢渴。 他駕御得了自己的自制力,卻控制不了狂妄的想像力。更何況,這小小罪魁禍首就正昏睡在他身前。她全然依賴著他的胸膛,朱唇微啟,甜潤地散發引誘。酥胸堅挺,不受重重衣衫包裡的干擾,頑強地展現傲人的豐腴。最磨人的莫過於她跨在馬背兩側的雙腿,其間開張的禁地,一再刺激著他的硬挺。 她會如何包容他,如何用那副嬌嫩的嗓音呻吟,如何為他哆嗦,如何扭捏擺盪? 不省人事的壽思暗暗咕噥一陣,略略調個較舒適的睡姿,便又倚入他臂彎裡沉睡。此番動盪,幾乎搗毀他的定力——直到他注意前方景象的怪異。 十五月明,光照大地,一片幽藍寂靜。任何景象、任何聲響,都變得格外鮮亮。 「王爺!」 幾乎是整隊人馬同時發覺情況的不對勁,連馬匹都為之卻步。 「停!全體肅靜。」 穆勒一聲令下,整隊立即從命。詭異的事,因而更加鮮明。 四方荒漠,只有他們這一行人存在。既然他們已停下步伐,為何還會聽見馬蹄井然有序的隊伍行進聲?而且,聲聲逼近,朝他們的方向緩緩襲來。 哪裡來的聲響?回音嗎? 眾人戒備傾聽,各自發寒地握住刀柄,以持鎮定。唯獨穆勒,蹙緊眉心,徐徐駕馬趨近來聲之處,嚇壞同行者。 「王爺,請別輕舉妄動!」 「誰曉得邊地會出什麼怪事!」還是小心為妙。 他從不信怪力亂神,也從不聽勸。愈駕馬前進,聽得愈是清晰。 如此嚴謹的行進步伐,不是商隊,而是軍隊。聽這聲音,隊伍應當離他們很近,但放眼望去,儘是漫漫黃沙,連個影兒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累過頭的幻覺嗎? 「王爺!別再前進了!」 若非侍衛們殺豬似的尖嚎,他不會回頭看見人人嚇青的神情。他們是看見什麼了? 「保護王爺!拉開陣式!」沙嵐、雪嵐緊急下令。 所有人馬立即拔刀移位,堅穩剽悍地護在穆勒四周。 「你們這是做什麼?」 「王爺?!」居然還一副大惑不解,好像他們全發神經了。「您看不見嗎?」 「看見什麼?」 眾人這才錯愕。「王爺?」 「幹什麼自己嚇自己?」莫名其妙得令他不爽。「沒有敵人,拔刀做什麼?!」 「王爺!您看不見這些兵了嗎?」就算大夥本來不怕,現在也不得不恐慌。 穆勒愈發厭煩,努力捺著性子。「什麼兵了?」 「就杵在咱們面前的這大批人馬呀!」 居然吼得像快尿褲子了。「好,就算有,那又是誰的人馬?」 「蘭陵王。」 這無端迴盪的陰森回應,像來自冥府的幽幽吐息,寒冽地橫掃大地,陰陽重疊。 穆勒正奇怪這幽沉低吟從何而來,懷中的佳人就駭然驚醒,嚇壞地緊抓他衣襟不放。「蘭……蘭陵王!」 穆勒啼笑皆非。好,真他媽的好極了,大家一起來發神經。 猝地一股莫名的力量,將壽思整個人猛力拖出他的懷抱外。穆勒一驚,快手扣住她右臂,卻有不知名的蠻力將她向左側拖去。 「好痛!你們放開我啦!」 拉著她的只有他而已,哪來的「你們」? 「你聾子啊,還不快放手!」她痛得又哭又叫。 「你到底在跟誰說話?」這特技表演未免精采過頭了。 「啊!」她左方的無名之力似要不計一切代價拖走她,那份兇猛連穆勒都感覺到了。「穆勒!穆勒救我!」 火氣爆炸。「究竟是什麼人在此搗鬼?!」 回應這獅子咆哮的,仍是陰冷的深邃吐息,一聲聲由另一個世界飄蕩而來。 「蘭陵王。」 第三章 旱漠星夜,孤寒的遼闊異境令人感到人類的無助與渺小。冷月當空,幽暝的大地共容著許多可見與不可見的存在,威脅著人類薄弱的安全感。 縱使穆勒的人馬再身經百戰,也不曾見過如此驚駭的景象。 不知名的大軍,隨著不知名的跫音,幽幽顯現,森然包圍。夜色暗得教人看不清他們的面容,月光則明亮地顯出他們的存在,卻又無力映出他們的影子。 一隊沒有影子的冷冽士兵,究竟是存在,抑或不存在? 最可怕的莫過於,大夥眼見為憑的詭異景象,穆勒卻什麼也看不見…… 是他有問題,還是大家有問題? 「什麼人在此搗鬼?」穆勒暴喝,煩不勝煩。 「蘭陵王。」 「誰在說話?!」 「喂!」壽思的右臂幾乎被他的火氣箝斷,也惱得淚眼汪汪。「別再扯著我的手好不好?」拿她來拔河呀? 「有種出聲就該有種現身!」少故作神秘裝神弄鬼。 「王……王爺,對方就在那裡拉著壽思妹妹,您……還看不見嗎?!」 他受夠了上上下下神裡神經的王八反應,另一隻手抽出大刀便朝壽思左側無人的空蕩掃去,忿忿揮砍著夜色。 「王爺!請快住手!」 「砍不死?!那蘭陵王任刀穿過去也不會死?」侍衛尖叫。「那他根本就是——」 沒人敢說下一個字。 「穆勒!不要放手,不要放開我!」壽思嚇得哇哇哭叫,不復傲氣。 媽的,他又沒要放手,可是為什麼她的手臂硬是漸漸從他掌中滑脫? 「穆勒!」救她,她不要被拖走! 他不得不承認,確實是有某種東西存在著,企圖搶奪壽思。 依稀彷彿間,他似乎曾聽聞精於此道的朋友們聊過這類鳥事,他們說過某種東西可以退敵。某種……不是很奇特的東西,是什麼? 「穆勒,快拿我的玉珮鎮他!」希福納快馬趕來,扯出頸內掛的一大串紅紅綠綠的寶貝。「我早預料會有怪事,帶了一堆護身符和寶玉……哇啊!」 希福納的掛鏈應聲繃斷,一大堆寶貝全散落沙地上,他連忙翻身下馬,嘰哇亂叫。 「吔?我的玉珮咧,掉哪去了?你們快過來幫忙找呀!」 等他找著壽思也差不多掛了。 「穆勒,不要放手,救我!」 他急得青筋暴綻,咬牙使勁箝住她手肘。強猛的拉力卻不住朝左拖,使他一再失去掌握,最後只拉住了她的右掌,卻仍繼續在他手中寸寸滑走。 怎麼可能,她手上又沒沾油! 「王爺!」 眾人一再地企圖駕馬趕來搶救,卻遭到奇怪力量的阻撓,無法前進。 「這些士兵怎麼攻擊起咱們了?」 「用刀砍也沒用,怎麼辦?」 「別亂來,小心傷到自己人!」穆勒憤吼,鎮住胡亂揮刀的惶恐屬下們。 「穆勒!」 壽思最後的呼救衝破他記憶中的迷障,他抓起馬腹旁的皮囊咬開封塞,猛地將囊內清水全潑往壽思左側的空中,頓時駭人的嘶吼大作,聽得人人毛骨悚然。 分不清那是人還是獸的狂哮,一種極尖銳極可怖的撕裂聲發出層層疊疊的空洞迴盪,刻蝕著每一個人的骨血,凜然戰慄。 原本幾乎快被完全拖到半空中的壽思,突然失去左側箝拉的力量而往下摔。若非右手掌仍被穆勒牢牢抓住,早一頭栽入黃沙裡。 「把你們的水朝他們潑去!」 穆勒這一吼,個個緊急行動。清水一灑,幽靈士兵們全潰散成聲聲淒厲嘶喊,折騰所有人的心魂。 而後,回復平靜。 依舊是平沙月夜,依舊是萬里西風,依舊是遼闊無垠,天連地,地連天。只聞夜風橫行大地乍起乍歇的聲響,以及寂靜中沙土滾動的幽嗚。 整隊人馬悄然發怔。歷劫過後,神思尚在混亂中。 穆勒蹙緊眉心,胸膛微微起伏。夜風襲掠,他才感覺到自己渾身濕透了。不是因為方才潑的清水,而是莫名的冷汗。 「全員整隊!」 這聲鐵令驚破眾人的空茫,立即依從行動目標,由執行中找回踏實感。 他抓著壽思右手一提,將她整個人拎回馬背,才發覺她抖得十分厲害,一臉蒼白。 「怕什麼,你不是早知道那些東西會出現?」 他輕忽的譏誚激回她的傲氣,忿忿抬眼瞪向他的惡劣,卻又不得不理虧地垂下負氣的小臉。 「我是知道,但我也已經警告過你了,是你不聽。」 「事實的嚴重性,跟你沒什麼大不了的警告態度,可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是很認真的在警告你!」是他自己用沒什麼大不了的態度回應。「我雖然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可我怎麼知道他這次來勢會這麼兇猛。我自己也很意外啊!」 「少吠得那麼無辜。」她的話,每句都得打折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就告訴你說是蘭陵王嗎?」她也以不屑回應他的不屑。 「他為什麼找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