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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嚴沁 「你請不到我。」心穎扮個鬼臉。 杜非突然轉身,突然握住了倩予的手,突然用力把她拉起來,這一連串動作又快又突然,等到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時,倩予已被帶到舞池中。 「讓我們跳舞。」杜非說。 留在座位上的心穎,驚疑地望士廉,士廉也望著她,他們似乎開始有點明白杜非的心。 「杜非和倩子——」心穎訥訥說。 士廉搖搖頭,又指指舞池。 「你看他們。」他說。 在舞池裡,杜非似笑非笑的盯著倩予,眼光是真誠的,神情又不像,給人一種很矛盾。很難捉摸的感覺。 倩予卻是冷漠的,和平時的淡漠又自不同——多了一份冰冷,多了一層堅硬的殼。 「友善點,好不好?」他先打破沉默。「無論如何,我們還是朋友。」 倩予看他一眼立刻轉開視線,也不回答他的話。 「我進來時你們都很驚訝、意外,難道沒想到會是我?」社非是敏感的。「你們等的另有其人?」 「我們不等任何人。」倩予說。 「沒說真話,你們的神清分明在等人,誰?大澤英雄?」杜非說。 「一定要告訴你嗎?」倩予揚一揚眉。 「當然不必,」杜非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兒。「不過——遲早我會和那個英雄打一架。」 「隨便你。」倩予一點也不在意。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他打架?」杜非盯著她。 倩予輕輕牽動一下嘴角。 「你打架還要原因、理由嗎?」她說。 「把我看成什麼人呢?太保?阿飛?流氓?」杜非笑。 「你是大明星,大明星打架不必擇日子的。」倩予說。始終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諷刺呢!」杜非輕拍她背脊。「不過諷刺也好,總比沒有反應好。」 倩予又看他一眼。 「不要跳了,人家都在看你。」她說。很不經意,好像說的是與她無關的事。 「讓他們看吧,我長得像杜非,是不是?誰都這麼說,真倒楣,居然像杜非那廝。」杜非嬉皮笑臉的大聲說。 旁邊的人當然聽到,有的做恍然狀,搖搖頭;有的做疑惑狀,有些不相信;不過,漸漸的就不再 注意他們,原來是一個長得像杜非的人。 「你愛胡說八道,油腔滑調的性子至今不變。」倩予搖頭。 「你還記得我的缺點?」他眼中光芒一閃。 她輕聲冷笑一下,不置可否。 「倩予,我對以前的事——再一次道歉,真心的、誠心的。」他又說。握著她的手收緊,又收緊。「你知道,我並不想把事情弄得那麼糟,我——想負責的,真的。」 「這次南部旅行真是我生平最累的一次,」倩予平靜的顧左右而言他。「若不是士廉兄妹,我一輩子也不會有這種遊山玩水的興趣。」 「士廉四年前為你做過什麼?要你這樣永世不忘的感激?」杜非不以為然的。 「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妹、好夥伴,我沒說過感激,這是份永遠不變的友誼。」倩予說。 「友誼?」杜非嗤之以鼻。 「當然,在你們那個圈子裡是不講這兩個字的,」倩予挪揄的笑起來。「大家互相利用而已。」 「我不在意你貶低我的職業,說實話,我自己也看不起這圈子,正如某一位文藝之星說的,是堆垃圾。」杜非一點兒也不在意。 「我無意貶低你。」倩予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不論好話、壞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 杜非凝望她一陣,忍不住歎口氣。 「你告訴我,倩予,我要怎麼做才行呢?」他說。 「什麼都不要做。」她冷淡的搖頭。 音樂停了,杜非卻不放開她,倩予不掙扎、也不抗議,兩人就那麼站在舞池裡,僵僵的對峙著。 是僵僵的,氣氛一點也不和諧、融洽、自然。 然後,音樂再起,他們又開始移動,不合節拍的慢慢走著、晃著。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四年前——」杜非皺皺眉,欲言又止的。「四年前我寄給你一萬塊錢,就是後來你又退回給我的,那——那——」 倩予臉色一沉,無比的嚴肅、無比的鄭重。 「不許再提這件事,」她的聲音裡有絲顫抖,似乎是憤怒。「你——沒有資格提。」 「倩予——」杜非驚愕於她過分激烈的反應。 「我不恨你、也不怪你,是因為我完全忘了以前,完全忘了你這個人,我不想再提起。」她迅速的說。 「我——我——抱歉。」杜非只好這麼說。 他盡了力,是不是?他是盡了力,從台北跟到高雄,又從高雄跟到台中,把拍外景的事扔在一邊,一心一意的跟著她,但是——看來仍是要失望的,倩予再也不是以前的倩予。 「不要再跟著我們,帶你的珠兒去玩,」倩予吸一口氣,令自己平靜下來。「跟著我們——沒有用。」 「我知道沒有用,我會帶珠兒去玩,」杜非誇張的揮一揮手。「跳完這支舞我就走,以後——再也不打擾你。」 「這就對了。」倩予笑起來,她居然能笑。她——唉!她不能不這麼做,是不是?即使杜非真的一去不回。「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不承認也不行,是不是?」杜非又恢復吊兒郎當的樣子,又似笑非笑的。「這兩個世界是誰劃分的?」 「是你,或是我?又或者是大多數人。」倩予笑。「這都不重要,路是我們自己走出來的。」 「我是活該,對不對?」杜非說。 「你這種『活該』很多人都願意一試,你生活得像人上人,該滿足了。」倩予淡淡的說。 「我願用現在擁有的一切換回——你。」他突然說。非常直截了當、單刀直入的,甚至眼光、聲音都很真誠。 「不。」她想也不想的搖頭。「為什麼要換我?要知道今天的任倩予,對你是全然陌生的。」 「但你是任倩予。」他固執的。 「任倩予只是個名字,一個符號。」她又笑一下。「杜非,你的世界海闊天空,不要再傻了。」 他想一想,溫柔的拍拍她背背。 「你說得對,我這人——就是有點牛脾氣,我不信邪,不肯承認失敗,我——很沒用。」他說。 「別否定自己,你不是已經名成利就了?」她說。 杜非凝望她,燈光忽然變成淺紫色,溫柔又神秘,有一絲似真似幻的柔情在他們之間浮游著。 「不要諷刺我,我會好過些。」他說。 「是真話。」她搖搖頭。神色也不再那麼冷淡——是燈光嗎?「你知道我總說真話。」 杜非帶著她轉一個彎,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互相能聞到對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熟悉又陌生。 「倩予,當年的錯誤——窮我一生的力量也挽回不了,我知道,」他的聲音壓低了,不再誇張、不再油滑,平實又誠摯。「但是——真的,看見你或想起你,我有——有種犯罪的感覺。」 犯罪?!倩予意外的抬起頭,怔怔的盯著他,犯罪。 「我們無權——扼殺一個小生命。」他神色變得沮喪。「無論我今天做什麼,想到這點,我就什麼心情也沒有了,我——我——」 小生命。倩予悄悄透一口氣,當然,這是永遠不能讓他知道的秘密。 「我說過,不要再提了。」她避開他的視線。 「是——這件事我從沒提起,連爸、媽都不知道。」他歎一口氣。「否則他們也不會原諒我。」 倩予不響,她強迫自己閉緊嘴巴,這件事不能說出來,她不想再惹麻煩,再傷母親的心,雖然杜 非——杜非,哎!杜非再怎麼補救也沒有用,四年前她已答應母親走另一條路,四年前的任倩予——已經死了。 「你應該硬得下心腸,這件事——每天有千百人在做,世界人口已快爆炸了。」她說。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卻也不再說下去。「記不記得以前,我們常跳舞。」他突然說:「那時候窮得很,專門找家庭舞會去。」「很遙遠的事了。」她不置可否。心中的溫柔漣漪卻一圈圈的擴大。 「還有我們舊家後院那個工具房,我們總愛躲在裡面,總有說不完的話。」他又說。 倩予知道自己臉紅了,好在淺紫燈光很暗,他該看不見吧? 他是看不見她臉紅了,卻——看見她眼中漾開了的柔情。柔情?他沒弄錯嗎? 「倩予」他下意識、忘我地將她緊緊擁入懷,讓她的身子靠在他胸前——這一刻,他感覺 無比的滿足、甜美,他已擁有了全世界。 她掙扎一下,卻不強烈。她震驚於他的動作,但心中卻亂得難以收抬,甚至沒想到武裝起這四年 來已習慣了的硬殼、偽裝。她柔順的靠在他胸前,恍恍惚惚的彷彿又回到四年前,那些甜蜜的戀愛日 子,那一段永恆難忘、刻骨銘心的情,那——她長長透一口氣,放鬆全身,把頭枕在他肩上,把臉兒 貼著他發燙的脖子,她累了,就讓她在這兒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