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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嚴沁 好不容易大放下筷子,工人把水果送上來,他順手拿了個水晶梨. 「我打了安眠針昏睡的那段時間,你在哪裡?」一句話突然從寧兒口裡說出來,尖銳得像針. 家鎮真的覺得被剌了一下,痛得那樣真切. 他呆怔地望著寧兒,一剎那間回不了神. 「我說──我昏睡的那段時間你在哪裡?」寧兒聲音不變.「他們說你沒回辦公室,也不需要上庭.」 家鎮唯一的感覺是自己是個犯重罪的犯人,正在接受審判.但是,這是怎樣的一個問題?他真的無法想像她會這樣問.他望著她,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那種失望厭煩已到了極點,再多一點他就會爆炸──他沒讓那「多一點」出現,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忍住了,不為她,只為她肚裡的孩子.吸一口氣,他低頭切梨. 「我的話聽見了嗎?」她尖叫.「莫家鎮.」 「聽見了,」他漠然回答.天知道他第一次用這種態度對她.他並不想這麼做,是她逼出來的.「其實你不需要這麼大聲.」 「為甚麼不答我?」她也呆怔一下,氣勢頓然受挫. 家鎮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去了開車兜風.」他淡淡地說. 「一直開車兜風?五六小時?一個人?」 「是.」他吃梨. 「不信.你說謊,」寧兒站起來,想發脾氣,又有點猶豫,家鎮和平時不同.「你騙人.」 「寧兒,坐下來,」家鎮仍然淡漠.「告訴你,若你再發脾氣,再亂摔東西,再無理取鬧,我會走出這屋子,立刻.」 她呆在那兒,臉孔漲得通紅,全身激動得發抖,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從來沒有人敢對她說這樣的話,尤其是家鎮,對她千依百順的丈夫,她──她──她──畢竟是王寧兒,天塌下來她也不理.她順手抓起面前的水果碟,整個朝家鎮飛過去. 家鎮來不及躲避,瓷碟打在他額頭,血水汨汨往下流,連眼睛都蓋住了. 驚叫的是站在一邊的瓊姐,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她呆在那兒甚麼都不會做. 疼痛和憤怒令家鎮再也忍受不住,他用手掩著傷口,大步衝進浴室,一分鐘後他用手巾按著流血處,旋風般衝出大門. 寧兒顯然也被眼前的情形嚇倒了,她張大了口,看著家鎮離開,卻是連聲音都發不出.天知道她並無心傷他──她深愛的丈夫. 大門砰然彈回來,擊倒了失魂落魄的她,她跌坐在椅子上,就在這一剎,一陣陣劇痛從腹部傳來,痛得她直不住身,痛得她冒出豆大的汗珠,痛得她忍不住呻吟──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瓊姐奔過去扶著她.「別嚇我,小姐.」 她的臉比紙還白,她呻吟著指著腹部. 「備車,叫醫生,通知媽咪,」她上氣不接下氣.「還有──找少爺──」 半小時後,寧兒被送到醫院,妥善地安排好一切.當夜,她順利生下一個男嬰,陪著她的是母親,不是家鎮. 衝出大門的家鎮跳上自己的車,幾乎沒有考慮地就直衝上之倫的家.他心裡只記得她說的:「我的大門為所有朋友而開.」 他們是朋友. 之倫再次見到家鎮竟是頭破血流的情形,她除了吃驚之外還啼笑皆非. 「你又再一次嚇倒我.」之倫搖頭. 家鎮額頭的傷勢並不嚴重,之倫替他消毒包紮之後已停止流血,但是他的神色卻一直沒有恢復. 「對不起──我不想嚇你,可是心裡只想著你兒,就來了.」他說得結巴. 「沒有其他的朋友處可去?」她皺眉. 「沒有想過,」他坦然望著她.「也許才來過這兒,記得清楚.」 「撞破頭你應該回家.」她說. 「不,是她──打的.」 她眨眨眼睛說不出話來.沒聽錯嗎?她打的?她打的?她──王寧兒?! 「抱歉,我無意知道你們夫婦間的事──」 「你是該抱歉,」他突然間就爆發了.埋在心裡,當年不敢講的話都湧出來.「全是你,若不是當年你不告而別,若不是當年你不回我的信,若不是──我怎會搞成這樣?全是你,完完全全是你.」 之倫呆怔在那兒,他竟然怪她?當年他──他──心中甜甜的酸酸的感覺一陣又一陣湧上來,冷淡的外表被衝破,眼眶紅了,淚盈於睫,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欲語卻無聲── 衝口而出的話說完他也驚呆了,這麼說會不會衝撞她?得罪她?他對她的感情原只是一廂情願,原只是暗戀,但是-看見她的神情,看見她的激動,看見她的淚,他突然醒悟,難道──難道── 無法再思索的巨大震動像天崩地裂,原有的一切已全毀滅,全新的一切出現,他衝向前擁著她,才一接觸,那種水乳交融的瞭解已在他們之間出現,聯繫著她也聯繫他,雖然遲了許久許久,畢竟還是出現了. 感情戰勝了一切,應該在當年發生的,終於在今夜成就,她不再矜持,不再冷漠,不再隱瞞,不再躲避,這原是她回香港的目的,原想尋夢,想不到夢境成真. 這夜,他住在她家.他並不知道,在同樣的時間,他與寧兒的兒子在醫院誕生. 第二天,他沒上班,把全部的時間用在陪伴之倫身畔,他們要共同找回遺失在這些年間的點點足跡. 嘉芙接到瓊姐電話時真的嚇一跳,寧兒在醫院生產而家鎮卻不在,這不可能,在家鎮心中寧兒永遠第一. 「我們都不知道少爺去了哪裡,他整夜未歸,少奶要我找你,請你通知少爺.」瓊姐在電話裡這麼說. 「但是我去哪找莫律師?」嘉芙只好把這話向治邦轉述.「你知道嗎?」 「家鎮的朋友我不認識,幫不了忙,」治邦也搖頭.「但是家鎮豈是徹夜不歸之人?我看其中發生了些事情.」 「清官難斷家務事,」嘉芙笑.「最多我只能到醫院去看寧兒.」 「我們一起去,」治邦熱心地說.「我開車.」 「誰替你坐鎮大本營?」嘉芙偷快地問. 「放心,我的辦公室一切已上軌道,請相信我的工作能力.」他說. 到養和醫院,嘉芙見到哭得鼻青眼腫,一臉孔不肯罷休狀的寧兒.治邦望著陪在一邊的寧兒母親王太、管家瓊姐和特別看護,立刻感覺到病房裡的特別氣氛. 「找到家鎮嗎?」王太把治邦拉到一邊.「他沒有上班?」 寧兒彷彿看不見訪客,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誰也不理. 「怎麼回事?」治邦壓低聲音. 王太低歎一聲,把事情經過小聲說了,聽得治邦和嘉芙都直皺眉. 「BB呢?」嘉芙問. 「很好.」王太看一眼寧兒.「請你們盡力幫忙找回家鎮,否則──怕會出事.」 嘉芙很想說「已經出事了」,她看了看寧兒的樣子,暗暗搖頭.如果家鎮就此不回來,也是寧兒自己把他打走的. 「該怎麼幫忙呢?」離開醫院,嘉芙問. 「我們幫不了,」治邦說:「現在王家大概已發散人全香港九龍在找家鎮,若他們找不到,那甚麼人也找不到了.」 「這麼誇張.」她不信. 「我相信警察也在暗中找尋他,」治邦笑.「你絕對不能小看王家的影響力.」 「影響力再大又怎樣?若家鎮不肯回去,誰還能勉他?」 「王寧兒咯!她是他太太,名正言順要他回家,再勉強也得回去.」 「這麼說──是甚麼意思?」她問. 「對寧兒,家鎮已仁至義盡,你看不出他們之間有問題?」 「間題是寧兒太緊張莫律師.」 「如果感情好──」 「難道感情不好?」 「不知道,不知道,」治邦連忙打住.「我甚麼都不知道.」 「我也並不是那麼八卦,」嘉芙笑起來.「不過,莫律師總要見兒子.」 「兒子是一輩子的,有血緣關係.」治邦皺眉.「寧兒怎能出手傷人?」 「會不會是──」嘉芙自動停住.「我不猜測,世界上任何事都會發生.」 「也許是.但家鎮對寧兒這麼多年了,他不回家也許是一時之氣.」 「說話前後矛盾,」她盯著他.「才說他們之間有問題.」 「言多必失.」他苦笑.「面對未來的大律師,我最好閉嘴.」 嘉芙回到寫字樓,仍沒有家鎮的消息,他甚至沒有給秘書一個電話.他能去哪兒? 晚上,嘉芙正在看明珠台一套西片,床頭電話響起來. 「嘉芙,是我,莫律師.」莫家鎮?! 「你在哪兒?大家都在找你,你可知道莫太已替你生了個兒子?」 「是嗎?」家鎮完全沒有得子的喜悅.「有件事要你幫忙,我將離開香港幾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