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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嚴沁    


  她伸一個懶腰,毛毯滑落,背後有聲音響起。

  「醒了?」是江浪

  他坐在另一組沙發上,手上拿著一杯果汁。

  「居然在這兒睡了一夜。」她站起來。「八點半了?」

  「要趕去上班?」他問,話中有一絲關懷味道。

  「不必,今天是下午班。」她順手招好毛毯。「謝謝你替我蓋毯子。」

  「不必謝,不是我,是莊巖。」他表情淡淡的。

  他怎麼永遠是這種淡淡的神情,和他廣告片裡的形象大.異其趣。

  「莊?他呢?」她問。她覺得奇怪;莊巖是這樣的人嗎?替人蓋被?

  「去機場了,他今天去紐約。」他說。

  「啊!我倒忘了,」她笑。「今天他要長途飛行,昨天還喝酒,而且還喝到半夜,他能支持嗎?」

  「飛機上有大把時間睡,」他也笑。「難道你真會目不轉睛的看飛機上的影片?」

  「會啊!飛機上的影片往往是平日看不到的好片子,我不想錯過。」她說。

  「去洗臉吧!」他搖搖頭。「我替你弄早點。」

  她感謝的對他笑,萍水相逢的兩個人,竟然有了一種——類似兄弟姐妹的感情,很難得的。

  「下一次我來為你服務。」她走進浴室。

  她永遠快動作,十分鐘出來,她已容光煥發,從頭到腳都清理過了。

  「你每天洗頭?」他望著她。

  「我每天在街上跑新聞,香港有多髒,你不知道!我不每天洗頭,頭髮會一下子變成灰色!」她說。

  「誇張是你的特點!」他笑。

  「是讚美吧!」她不以為意。「江浪,看你這副悠閒狀,今天不用上班?」

  「也是下午才去,我們出外景拍廣告!」他說:「拍一種汽水的廣告。」

  「喂!什麼時候考慮我當女主角?」她半開玩笑。「我很上鏡頭哦!」

  「你該拍什麼廣告?洗髮水?」他打趣。

  「香煙,酒,」她隨口說:「我能塑造出獨特的形象,我保證。」

  「你也賣酒?」他幾乎吟呻。「穿性感的晚禮服?」

  「可以創新,不是嗎?」她眼睛好亮,閃一閃的充滿了自信。「女強人也喝酒、抽煙的!」

  「別搶我的生意,抽煙,」他搖頭。「有一種廣告適合你,去賣礦泉水吧!」

  「不,不,我可以賣酒,」她立刻反對。「我並不那麼純淨,礦泉水不行。」

  他笑起來,放下手中的空杯子。

  「爭什麼呢?有人請你嗎?」他說。

  「別用這種口氣,我若爭取,未必不行!」她說:「以前我們英文台一位女同事,是華裔美國人,她還拍日本電器的廣告呢!」

  「別拍廣告,」他透一口氣。「我寧願你是你,別破壞了你的形象。」

  「真怪,別人只怕破壞螢光幕形象,你卻怕我破壞本人形象。」她笑。

  「吃早餐吧!我們還有時間去散步。」他說。

  「散步?免了。」她坐在餐桌前。「我每天跑新聞走的路還不夠多嗎?」

  「你不能陪陪我?」他望著她。

  她盯著他半晌,笑了。

  「好,我陪你散步,」她說:「不過你得改變一下你的朋友莊巖的看法,他認為我和你是一對。」

  「由著他去想吧!我們不能是一對嗎?」他笑。

  「老天!我們怎能是一對?」她哈哈大笑。「江浪,你感覺過我是女人嗎?」

  他思索了一陣,搖搖頭。

  「我沒有想過你的性別。」他說。

  「那就對了,我也沒想過你的性別,所以告訴莊巖,叫他以後別瞎猜。」她說。

  「莊只是信口開河。」他說。

  「這段日子,我並不覺得他忙。」她不以為然。

  「正好讓你碰到,」他聳聳肩。「上次我來香港三星期,只匆匆見到他一面,還是在機場呢。」

  「他去接你?」她問。

  「在機場交給我這裡的門匙和車匙,然後他就上飛機去歐洲,」他笑,「直到我離開,他都沒回來。」

  「的確是浪跡天涯。」她笑了。

  「什麼?」他沒聽清楚。

  「沒有,他自己說的。」她吃完早餐,扶抹嘴。

  突然看見她剛才睡覺的那沙發扶手邊,插著一根草,就類似昨天莊巖送她的那根一樣。

  「那是你放的?」她指著草。

  「不,不是我,」他搖搖頭。「是根官司草,那兒來的?」

  那兒來的?征世自然知道,但是——莊巖是什麼意思?他送給她的。

  「不知道?」她抓著那根草。「它叫官司草?」

  「聽別人是這麼稱呼的,此地園子裡很多,」他說:「大概莊巖隨手放的。」

  是隨手嗎?征世心中有種特殊的感覺,莊巖——的確是個奇異的人。

  他做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莊的父母姐妹都在瑞士。」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說;

  「他告訴你的?」他很意外。

  「他從不對人提這些。」他說。

  「我和他之間沒話可說,但你叫他去接我,於是他只好胡亂的談一些話啦。」她說。

  「胡亂的談一些話?」他笑,「他是這樣的人?」

  她覺得江浪的笑容有些特別,特別得令她窘迫。

  「別理他是怎樣的人,我們不是要去散步嗎?」她說。

  他看她一眼,擁住她的肩一起往外走。

  外表看來,他們很親熱,像一對戀人,但他們不是。也許他們同樣來自美國,他們習慣了開放,並不一定要戀人才可以相擁相抱的。

  他們沿著石澳的公路慢慢走,路邊沒有人,偶爾有一輛汽車經過,是附近居民到香港上班的。

  「習慣了香港,是吧?」她仰起臉來。

  「無所謂習慣不習慣,在那兒還不是一樣生活。」他說。

  「也不是這麼說,我初來這裡時覺得很寂寞。」她說。

  「我在美國時也一樣寂寞,主要是心境,」他說:「而且在這兒有莊巖,還認識了你!」

  「我?」她笑了。「我們十天半月的不見面,怎能解你寂寞?」

  「感覺上有你同在。」他望著她笑。

  「這句話若是讓你女朋友聽見了,一定暈倒!」她說。

  他皺皺眉,突然就沉默了。

  他始終是不願再提女朋友三個字,他一定又想起那個「她」,這個大男人真是那麼純情啊!

  「又想起她?」她故意問。

  「這是很自然的事,在我心中,她的印象最深。」他說得理所當然的。

  「不再說刻骨銘心了?」她笑。

  「是不是這句話要被你笑一輩子?」他瞪她。

  「事實上這是你自己說的,」她搖頭,「我又沒有加油添酷。」

  「有時候我在想——覺得也頗不是味道,」他輕歎一聲。「我這麼牽掛她,不知她心中有何感想?」

  「怎麼這麼說呢?感情是互相的,當然牽掛,相思卻是兩個人的事咯!」她說。

  「但是——」他搖搖頭,沒講下去。

  「怎麼?你認為她不是這樣?」她是關心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想了一陣,是考慮該不該告訴她吧?

  「我很容易得知她的消息,」他終於說:「她看來一直很快樂。」

  「那又有什麼不對?她心境若是不快樂,可以向大家說出她的感情?她的遺憾?她能這麼做嗎?」

  他楞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你說得好,她必須在意很多人,很多事。」他說:「是我傻,我怎能那麼懷疑她?」

  「如果——如果你們真有一段情,你就不該懷疑她,」她說:「而且,如果明知不可能,你就該忘掉一切!」

  「忘掉?」他搖頭苦笑。「能這麼容易嗎?」

  「香港歌壇最近流行一首歌,歌名叫『舊夢不須記』,你聽過嗎?」她故意輕鬆的說。

  「什麼歌?我不知道!」他說。

  「歌詞裡說,若有緣份,你們是會再相逢的。」她說。

  「再相逢?」他還是笑。「也許,我們也許會再相逢,但肯定的,已沒有那種感覺,那種氣氛,那種情調。」

  「感覺?不是感情?」她詫異的。

  他皺皺眉,過了半晌才說。

  「我已記不清楚,也再難以分辨,」他停一停,再說:「我只記得當時感覺非常美,非常好,令人沉醉得不想醒過來——我想該說感覺比較正確。」

  「那——不是一段情了?」她大聲問。

  「說實在的,我不知道!」他搖頭。「因為開始得太突然,太意外,太快,也太短了,我來不及肯定,已經結束,所以我不敢確定。真的,我很迷惑!」

  「江浪,我也不能替你確定是什麼。」她攤開雙手,笑起來,「你又不肯說出她是誰,或把一切經過告訴我,我想替你分析也不行!」

  「事實上——也沒什麼經過,」他猶豫一下:「那四十八小時裡我們很接近——附近沒有旁人,感覺上——那很美,她的眼中似乎有著些什麼,我不能確定——」

  「江浪,你越說越遠了,」征世打斷他的話。「什麼很接近,沒有旁人,又什麼她眼光中我怎會明白呢?要嘛你就別說了,要嘛你就完全說出來,再這麼——暖昧的拖下去,我可受不了。」

  江浪停下腳步,放開擁著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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