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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蘭京    


   

  「你算哪門子寡婦,根本是蕩婦!」小掛衝上去一陣狂撕亂爪,弄得美婦尖聲驚嚷。「你剛才說我什麼?你有本事給我再說一遍!」

   

  「幹什麼呀!」美婦凶悍地掙扎狂嘯。「我頭髮都要給你拔光了!殺千刀的,你接客就接客,犯賤還怕人講嗎?」

   

  「你再給我講一次!你再說啊!」

   

  「媽呀,殺人啦!」她痛得扯嗓大叫。「齊娃和小桂要殺人啦!」

   

  「夠了,小桂!別……」齊娃正想拉下小桂,卻被另一股力道直接拖往廳外,推開湧來看熱鬧的左鄰右舍,遠離此地。

   

  回碩王府的路上,齊娃又是氣惱,又是挫折。她要武靈阿看的不是她生活中這麼低俗吵鬧的一面,她想要他看看她的自力更生,聽聽她的想法,拜訪一些不錯的朋友們,讓他瞭解她的過往和生活中美好的一切。

   

  好好的一次分享,就這麼給毀了。而他的反應,更讓她的心沉到谷底。

   

  問他是不是在生氣,他不理。

   

  問他想不想去她平日活動的地方逛逛,他不應。

   

  問他是不是原本就不想和她走這一趟,他也沉默不語。

   

  還以為,她可以憑著坦誠和努力,改善他們先前惡劣的關係,結果只是她在一頭熱而已,武靈阿根本不想改善什麼。

   

  他也早就說過,他累了。是她自己無聊,才會自討沒趣。

   

  極度落寞的心情,使她在下了馬車後才發現他們抵達的不是碩王府,而是一座臨湖而立的雅致茶館。一看就知道,不是她和小桂那種市井小民進得來的地方。

   

  「這是哪裡?」她急急跟在武靈阿背後悄聲問道,左顧右盼,一副作賊心虛貌。

   

  「老位子。」他淡淡對斯文恭候的跑堂倌吩咐一句。

   

  「是,一切照您規矩。」

   

  齊娃緊張地連忙追上武靈阿,偷偷牽住他的衣袖,企圖顯示他們是一道的。這跑堂倌看來就像慣於伺候大人物的角色,不僅對從不帶女客同行的武靈阿無有任何詫異,對他手上拎的大鐵壺也視而不見,依舊彬彬有禮。

   

  齊娃一路跟著武靈阿上樓,挑空的豪華樓層將樓下賣唱女子的歌聲蕩漾成悠遠空靈的音韻,迴旋復迴旋,泛成邈邈返響,如夢似幻,似近還遠。

   

  偶然間,心似縫,梅樹造。

  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

  生生死死隨人願。

  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待打並香魂一片,陰雨梅天,

  守的個梅根相見。

   

  齊娃坐在三樓臨湖的樓閣裡,聽得怔仲癡醉。小桂唱過這出折子戲,她愛極了,可少不更事的小桂唱不出樓下女子飽經情思糾葛的感傷。

   

  她也像曲中旦角心境一般,拚了命也要尋到自己的夢中情人。可惜,夢中情人她是尋到了,此刻也正坐在她桌邊另一側,卻咫尺天涯。畢竟,夢境是帶不進現實裡的……

   

  「又在發什麼呆?」

   

  齊娃眨眼回神,竟看到桌上擺滿精緻茶點,連酒也備上了,卻無人伺候,反倒由武靈阿在親自為她倒茶。

   

  與他擱在另一旁凳上的大鐵壺相較,裡頭廉價的茶水和他此刻斟上的極品,形成懸殊的對比。

   

  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什麼樣的人處在什麼樣的世界。別說是武靈阿的形貌與氣韻,就連他修長的手指都帶有優雅而尊貴的美感,一舉一動,風度翩翩。

   

  他是夢一般的貴公子,就在她眼前,在她身邊,一個伸手可及的絕俊幻影。但再美的夢,也終有清醒的一日。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武靈阿。」

   

  也該是散戲時分了。

  第九章

  武靈阿神態從容地將腳邊小爐上燒著的熱水再注進茶壺裡,泡滿整壺香氣。

   

  齊娃猶豫地觀察了半天,見他還是那麼優雅閒適,一點反應也沒有,八成是根本沒聽見她剛才嘀咕了什麼。

   

  「武靈阿,那個,我說……」咳嗯,喉嚨不太順。「我想我們就到此……」

   

  「自己來。」

   

  「呃、喔。謝謝。」她必恭必敬,接過聖旨般地領了筷子。「回到我剛才說……」

   

  「要什麼自己動手,在這裡,沒人伺候。」

   

  「為什麼?」

   

  「我在這裡一向如此。」

   

  「就是先前那個跑堂倌說的什麼……一切照你的規矩?」

   

  他一面垂眼小酌,一面替她碟裡夾些細緻點心,怡然自得,她卻很是失落。

   

  看她一副垂頭喪氣的德行,他狀似無所在意,實則心中滿是焦躁。他實在不懂她,可他已經盡力向她表達一切,盡可能地為她做了所有的事,為什麼他的心意還是跨不進她的世界裡?究竟是哪個環節有問題?她到底還要他怎麼做?

   

  「你就這麼不想待在我身邊嗎?」

   

  齊娃怔然,望著武靈阿凝視杯水的嚴肅神色,有如他正全力探究其中的宇宙。

   

  「我想,重點是,你希望留在你身邊的是誰吧。」她不自在地垂著長睫咽緊喉頭。

   

  「是元寧格格,還是我?」

   

  「你就是元寧。」

   

  「我也希望我是。」

   

  他擰眉轉望她尷尬而無奈的笑容。

   

  「有時候,我覺得你好固執,卻又好羨慕被你固執堅守著的人。你就這麼喜歡元寧格格嗎?」

   

  「什麼叫喜歡?」

   

  「想和她在一起,和她分享一切,即使是瑣碎不堪的東西也能談得津津有味……」

   

  「這些事朋友就做得到。」

   

  「而有些感覺是朋友無法取代的。」

   

  「那是什麼?」

   

  她無法回答,因為連她都很迷惑。為什麼別人無法取代武靈阿給她的感受?同樣是陪伴,可若非武靈阿在她身旁,任何人的陪伴都還是會讓她感到心頭有些空空的、有些落寞。一看到武靈阿,哪怕是他嚇死人的閻王臉色,她的心就會興奮地振翅飛翔。

   

  「你讓我……變得好奇怪。」以前她從不會這樣的。

   

  他不悅地抽動了下臉部筋肉,卻力持靜默。

   

  「我本來只是幫四貝勒和你們家處理一下困境,既沒打算貪圖什麼,也沒想要留戀什麼。可是你,讓我開始有了……不當的念頭,而且,變得心胸很狹窄,很愛斤斤計較又……」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此刻得耗費多大的定力,才能克制自己別一掌捏碎手中茶杯。他做了什麼,得為這麼多莫名其妙的罪名負起責任?不當的念頭、心胸狹窄、斤斤計較……怎麼她自身的問題,全變成是他的錯?

   

  女人究竟在想什麼?

   

  「甚至,只要你一不在我就變得恍恍惚惚,什麼事都不能好好做……」

   

  「你能不能直接說明白你到底要我怎樣?」

   

  「你可不可以喜歡我?」

   

  武靈阿怔住,渾身脹滿的怒氣頓成一片空白,愕然瞪視縮著雙肩懊惱自己一時失言的小人兒。

   

  生平第一次,他徹底傻眼。這些天來,他們之間又是爭執又是對罵,剛才也還抱怨連連。怎麼倏地峰迴路轉,竟爆出這麼句意外炸彈——

   

  你可不可以喜歡我?

   

  他無法理解地楞了好半天,才漸漸確定自己聽見了什麼,正想開口,她就頭也不抬地先一步急嚷。

   

  「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你別放在心上!」她丟臉至極、羞愧至極,捏在雙膝上的小拳頭都滲出汗意。「可是,你跟元寧格格的婚事,我真的幫不上忙!我沒辦法……這個格格角色,我只能演到此為止!」

   

  她演不下去,再也撐不下去。她沒辦法面對自己癡心仰慕的男人,同時承受他對另一個女人執著的眼神。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以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很滿足了。但,感情似乎有它自身的堅持,逼得她愈來愈貪心,醞釀出強烈的獨佔欲。

   

  「你在吃元寧的醋?」

   

  即使他問得極其輕柔,這羞辱對她仍如雷亟炮轟般地震撼。她驟然起身就跑,卻被他以更猛迅的手勁一把扣住,輕鬆地悍然拉回凳上就座。

   

  齊娃看都不敢看他,心有不甘又氣息混亂地盯著滿桌佳餚,隨他冷嘲熱諷了。

   

  反正她是走定了。出了這間茶館大家就各分東西,她再也不碰他們的豪門閒事。武靈阿遐想她什麼就隨他去,反正這是最復一次,咬咬牙就忍過去,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還沒回答我。」他低吟,蜷緊掌中捏著的柔軟小手。

   

  齊娃不高興地企圖掙扎抽回柔手,卻被他愈發鉗緊,冷靜壓制著她的抗拒。她又是挫敗又是難堪,急得眼眶浮上一片水,賭氣地死瞪著桌面,看似想把整桌都給掀翻了,實則是想急急躲到下頭去,沒臉見人。

   

  她真是無聊透頂了才會這樣拚命地想跟他談天,結果咧,談來談去,不是她自己在一頭熱地聒噪,就是搞到這種自取其辱的下場。

   

  自作自受!

   

  「我們快點回碩王府去吧,省得福晉……」

   

  「我在等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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