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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言妍 章立珊整個人由床上傾過來,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瘋狂地說:「你又對我和他 的婚姻瞭解多少了?你胡說、你不懂、你是孽子,竟敢用這種口氣批判我--」 她忽地尖叫起來,人往地面撞。葉辛潛怕她再傷害自己,用力去擋,卻被抓了好幾 道血痕。 騷動聲引來了醫護人員,咖啡喝到一半的姜文理也跑進來,好半天後,才穩住失去 理智的章立珊,但她仍不停地聲嘶力竭地喊道:「你若不娶曾如菲來救『普裕』,我就 死給你看,死給你看……」 她的手不斷地在心上戳著戳著,用拿刀的姿勢,宛如一個瘋子! 總算一支針下去,那紅腫的手才漸漸軟歇下來。 姜文理拍拍他的肩膀說:「辛潛,你最好娶曾如菲。」 「如果我不娶呢?」葉辛潛低聲說。 「會自殺尋死的,不只你母親一個人。」姜文理意味深長地說。 那段話,就如火鉗,烙印在他的心上,紅通通的,散著肉壞死的焦味。金錢是一回 事,人命又是另一回事……但他怎能妥協呢?妥協就表示要放棄雅芯,她將回紐約,而 他們永生不能再見,就和他們的父親、母親的悲劇? 他茫然地走出醫院,坐上奔馳車,完全沒注意到手背上的血一絲絲地沾在椅套上。 天空如此陌生、街景如此陌生,過去、未來也恍如不識。他毫無方向地開,避過一 輛又一輛的車,這樣沒心沒肝地走,竟也還平平安安的沒出事。 突然,普裕大樓出現在眼前。胡秘書說,若那兩個金光閃閃的字被拆掉,她會傷心 死……何止是她?多少人期盼的眼光全都向著他,包括在日本的阿嬤,甚至是在天之靈 的外公,各個都有著千萬為己的理由。 在那麼多「己」之下,他的「己」實在是微不足道呀! 「普裕」那兩個字,在他眼前放大又縮小,自幼就熟悉的標誌,如同滲入生命的骨 血,嘩嘩地帶動他過去二十八年的歲月,一一掠過又消失……等到他回復現實時,赫然 發現自己的車已停在「妙妙」的前面。 已是夜幕低垂的黃昏時刻,他帶著疲憊的腳步直接走上二樓,開門的是雅芯,一見 他就說:「你還好吧?我一整天都沒有你的消息呢!」 「我好累,雅芯……」他喊她的名字,又說:「我差不多兩天沒睡了,讓我躺一下 好嗎?」 他看起來的確蒼白憔悴,眼窩發青,額前的頭髮亂成一團,衣服也皺巴巴的,和從 前意氣風發的他判若兩人。 雅芯能做的,便是領他到她的房間,把床讓給他,他果真一言不發地躺上去,閉起 眼睛後,就再也沒有睜開。 夜愈來愈深寂,一一亮起的燈又暗去,擾攘的人車聲也隱沒,余曼玲和雅芯輪流進 來看他,他都不曾醒來。 牆上的咕咕鐘報十二點,雅芯坐在床前看他,那依然俊秀的臉上有著暗影。她心一 驚,害怕辛潛會不會像母親一樣,睡著後就去到另一個世界,不再回來呢? 不,活著總比死了好,正常總此瘋狂好,她絕不允許他走向極端!雅芯試著搖他, 但他拒絕地咕噥幾聲後,又沉沉睡去。 她親吻他的臉,內心有著憐惜,那感情像是一潭極深的湖水,到無止盡包容的深處 。她向來以為男人可以崇敬、可以平起平坐、可以抗爭、可以鄙夷,但從不知道男人還 可以憐惜。 那種寧願割捨的愛,是不是就如同母親當年放棄葉承熙時的感情一樣? 她困了,就偎在他的身旁,與他一起擠在小小的被窩裡。她貼近他的心,滿足地閉 上眼睛,在黑暗中想像他們是殉情的羅密歐和朱麗葉,然後那首她經常彈奏的香頌情歌 ,就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迴盪著,再慢慢進入夢鄉……而葉辛潛的夢卻一點也不美,它 甚至是猙獰的! 大樓極高,尖尖的頂幾乎要觸到太陽,可是誰想到,鋼筋水泥做的建築會晃動搖擺 、會傾斜不穩!他忽而身在頂樓,隨著一陣陣風岌岌可危,像立刻要肝腦塗地。 忽而,他身在地面,看著有人往下跳,「砰!」地一聲血肉橫飛的是章立彬,然後 是章立珊,血甚至噴濺到他的臉上! 「不!別跳、別跳!」他猛地坐起來,掙扎的模樣如一頭想要脫困的獸。 雅芯幾乎是同時被驚醒,開了小燈,握住他的手說:「你怎麼了?是不是作噩夢了 ?」 「我……我夢見我母親和舅舅跳樓,那棟樓是……是紐約的帝國大廈……」葉辛潛 混亂地說。 「你一定是聯想到一九二九年的『經濟大恐慌』了。」雅芯安慰他說。 「沒錯,那段歷史我念過,那一年的紐約,清道夫一早掃街,最多的就是屍體。」 他突然看著她說:「雅芯,我該怎麼辦呢?我不能看『普裕』屍骨無存、不能看章 家家破人亡,而唯一的方法是娶……曾如菲!這樣曾氏才能以岳家的名義支持。但我真 正愛的人是你,想娶的也只有你!兩頭都有一股力量在拉扯著我,我該何去何從呢?」 「曾如菲的事,我早知道了。」雅芯坦白說:「她一早就來找過我,告訴我她贏定 了,叫我不要再糾纏你。」 「那個可惡的女人,以為我是她的收藏品之一嗎?」葉辛潛咬著牙說。 「收藏品倒未必。」雅芯思考一日,已能平心靜氣的談論此事,「她能夠為你付出 那麼多錢,想必很愛你,在某此一方面而言,她能給的,或許比我多。」 「不!她能給我的,不值一粒塵土,而你能給我整個世界。」他抓緊她的肩說:「 雅芯,我把未來交給你,一切由你決定,如果你要我說不,我就不,不管『普裕』、不 管任何人的死活!」 他眼中的熱切燒灼著她,他手上的力道捏疼了她。雅芯猛搖頭說:「辛潛,沒有人 能替另一個人決定未來,你必須自己做選擇,因為只有你最清楚自己的心。我只能說, 我會尊重,並接受你的決定,你若要娶曾如菲,我會諒解,然後收拾行李回紐約,不會 帶給你任何困擾。」 他愣愣地看著她,有著不信和受傷的神情,最後生氣地說:「難道你都不想爭取我 嗎?」 「曾如菲用金錢來厭迫你還不夠嗎?即使是愛,也不能當成一種手段。」雅芯說: 「在我所受的教育裡,人是完全自由的主體,誰也不能強迫誰。當年我母親的錯誤,就 是為了榮華富貴,強逼你父親接受她的選擇;但我不會這麼做,我瞭解你受困於金錢和 親情,而我的愛,就是給你完完全全的自由。」 這一回,他的怒氣更明顯了,雅芯本以為他要罵人,但出於他口的卻是一陣短笑, 充滿愁痛於心的苦,「哈!我該為你的演說鼓掌嗎?恭賀你美國式的開放教育,讚美你 的完全自由論,歌頌你的偉大嗎?」 天呀!她準備了整日的腹稿,所有的心理準備,卻都在一瞬間被他那幾聲可惡嘲弄 的笑給打得七零八落,變成一場幼稚的小丑劇。 雅芯忽然火大了,掄起拳頭就捶他說:「沒錯!我就是要顯示我的偉大,讓你看透 曾如菲的狡詐和金錢的醜陋,看你會不會主動走到我的身邊來!」 「我……我差點以為你要放棄我了。」他的臉稍稍放鬆,再輕歎一口氣說:「我們 似乎又要走回上一代的老路了。」 「不,我們會此他們更好,你不會失蹤,我也不會發瘋,對不對?」她偎在他懷裡 說。 夜的親密又逐漸籠罩,這不是第一次葉辛潛在余家留宿,卻是他們首度同床共枕。 他開始親吻她,唇在她的頸間、胸前印下火痕,手的遊走,讓兩人的肉體更加緊貼 。 沒一會兒,他放開她,平穩氣息後說:「余阿姨是個保守的女人,我們還是別嚇著 她。」 他們各自躺著,注視著高高的天花板。半晌,雅芯還是問:「你會娶曾如菲嗎?」 「你該問,我會不會娶曾氏的財富。」葉辛潛頓一會兒又說:「我只能答應你,我 會抗爭到最後一分鐘。一定還有什麼辦法的,只是大家太慌亂,一時想不到。反正,我 絕對不會輕易妥協的。」 他的語氣儘管篤定,但仍難掩那濃濃的愛意。她撫平他的眉說:「我不會逼你的, 真的不會!」 在他溫柔的觸摸中,她的腦中又浮現那首香頌情歌--許久以前,我有過真愛玫瑰 花在低語,夜鶯在歌唱世界為我們而存在多年以後,真愛已逝不必哀傷,也不必悔恨因 為玫瑰花曾經低語!夜鶯曾經歌唱至少,我們都有過不寂寞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