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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言妍 「原先汾陽還沒那麼多人潮,但去年直系和皖系那一場戰爭,沿著京漢鐵路就下來許多難民,連縣府都不得不派人來管轄了。」方克明解釋著。 「兵禍還會再有的,現在北方、西方、南方都有一些蠢蠢欲動之人,但願汾陽還能長久太平下去。」宗天說。 過了普濟寺,便是掛著商號的店家。沿路幾乎部是熟人,一路寒暄下去,好不容易才到范家的木材行。 這再也不是宗天記憶中的模樣,以前木質黑字的「合興號」三個字,改為漆金,而店內整個打通,木材樣本整齊的豎著,氣勢不輸給上海的商家。 臨門的櫃檯有一人正打著算盤,模樣斯文,他抬頭一見來客,便驚喜地叫道:「總算見到你這歸鄉遊子了!」 「兆青,聽說你飛黃騰達了?」宗天和他握手說。 「別笑我了!不過就守著這間小店而已。」范兆青說:「哪及得上你五湖四海的闖蕩呢?」這店也是宗天以前常來的地方,所以頗有親切感。這時,范家大小都聞聲而來,他見過范兆青的父母,認出兆和、湘月和兆安,還有兆青的妻子,此刻正大腹便便的淑佩。 大家爭著問宗天在外種種的情形,他也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芙玉左右看看,低聲問淑佩,「湘秀呢?」 「在後頭預備點心呢!」淑佩小聲地說。 芙玉拉開門簾,穿過一個植滿花草的小天井,來到敞開的小廳堂,只見湘秀和湘文兩姊妹在盤子上放糕點。 「湘秀,我哥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還躲在這兒做什麼?」芙玉笑容滿面地說。 「我哪有躲?你沒見我正忙著。」湘秀臉色微紅。 「糕點讓湘文忙吧!你再不來,我大哥可要走啦!」芙玉對湘文眨眨眼,便推著湘秀往外走。 湘文微笑著。她回家的這兩年,已由一起繡花的姊妹群裡,聽說湘秀幼時當不成宗天的壓寨夫人,就放聲大哭的故事。 她這二姊生性樂觀又大而化之,唯對感情一事,特別執著。以湘秀的懂事能幹,早在及笄之年,就有許多媒婆來提親;但她找盡各種理由拒絕,青春磋砣到十九,為的就是等私心愛慕的秦宗天。 而他的事情,湘文也聽多了。除了他志向太遠大,如抓不著的風箏外,幾乎沒什麼缺點。她所認識的人,大家都非常喜歡他,誇得湘文都有了好奇心。 可是,能那麼多年不返家,更不顧二姊等待的人,似乎很薄情,要托付終身,不是有些冒險嗎? 湘文不曾提出這些疑問,一方面因為年幼,一方面則當自已是暫住的過客,凡事有耳無嘴,以免惹人厭煩。 她小心翼翼地將糕點捧過天井,來到門簾外,一個低沉有力的嗓音傳來。 「……電燈是個很奇妙的發明,能將黑夜變成白晝;至於電瓶會懾進人的魂魄,全是無稽之談……」 湘文當場愣住了。這聲音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她由簾縫偷看,那被圍聚在中間說話的人,果然是那個吹笛男子。 天呀!曾天涯,曾咫尺,那人竟是同縣同城的秦宗天?這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吧! 她身貼著牆,手抓穩盤子,成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有什麼好躲的呢?她與他,不過是兩面之緣,不曾發生對或錯,該或不該的事,實在不必有心虛的感覺。 然而,她的腳跨前一步,身體又立刻往後縮回來。她可以想像,只要她一進前廳,他必會睜大眼,不顧一切的與她認交情;而後,她就得費盡唇舌,解釋這兒,解釋那兒,再去翻擾自己也不盡明白的心事。 他如此大膽,如此新派,一定會,一定會……她現在只需要生活單純,不希望危險和未知…… 他們遲早會見面,但不必是今天…… 湘文走下天井,將點心交給一位經過的僕人,自己則膽怯地躲回房裡去了。 宗天在前廳,繼續談論外頭世界的一切,一面吃著范家人遞過來的煎餅。 「這是湘秀自已做的,是不是又薄又酥脆呀?」芙玉對著哥哥說,「她的手藝是全城一流的,沒人比得上。」 「芙玉,你別胡說。」湘秀阻止著說。 「芙玉說的沒錯,果然好吃。」宗天真心讚美著。 這像他另一個大妹子的女孩,已變得端莊文靜,從頭到尾都不太說話,只偶爾拿眼睛瞅他,帶了幾分扭怩,讓宗天非常不習慣。 又聊了一些話,范兆青得了父親允許,連湘秀一行五個人,一塊兒去逛河口渡船處。 以前那只是小小的擺渡站,如今大小船隻雲集,商販市場佔著空地,處處旗幟飛揚;曾經有過的山明水秀,已被人煙直逼成微不足道的背景了。 宗天很專注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每個人及每個景都不放過。他意識中在搜尋著那位琉璃草姑娘,或許她會突然從他身邊走過,會在人群之外,會在河中的船上。 下一次相遇,他絕不再輕易讓她消失了。 總要知道她的名,她是何方人氏,為何老是這樣來去匆匆的呢? 遠方酒肆,傳來一聲輕唱—— 蕃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多驚心動魄的一幕呀!但他回首,只有水,只有人,只有船,要如何做,不斷佔據心頭的她,才會再出現呢? 第三章 宗天回家已將近一個月,奉恩堂的大小事都已得心應手,還定期到山上幫爺爺種藥草。 鎮上的人都漸漸習慣他這位小秦大夫,相信他的仁心醫術;這使得秦孝銘因而放下內心的一塊石頭,再也不對長子疾言厲色或吹毛求疵了。 可是瑞鳳就急了。眼看又過了一個月,長子的婚事仍沒著落,後面弟妹就跟著延誤。若非宗天一臉有主張的模樣,她還真想自己為他訂一房媳婦,瞧這左鄰右舍的少爺姑娘家,誰不是奉「父母之命」呢?就她家的兒子怪脾氣,非得他看對眼,又喜歡到心坎上方可以。 一天下午,趁他有空,瑞鳳乾脆把一疊姑娘的資料,往他面前一擺說:「你好歹挑一個,讓娘心裡有個準兒,替你提親去。」 「娘,你又來了。」宗天無奈地說。 「好!你不挑,就由我來挑。」瑞鳳想想說:「范家的湘秀怎麼樣?她是你認識的,我們兩家又是世交,彼此嫁娶再好不過了。」 「我一直把湘秀當成自己的妹妹,從沒娶她的打算。」宗天立刻說。 「我也料到了,你若中意她,這婚事早幾年就提了。」瑞鳳頓一頓,又說: 「我就不懂,你是嫌她哪一點不好?她雖然不漂亮,但也可愛大方,和家裡每個人都合得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我沒有不滿意,也不能說嫌或不嫌,現在是民主時代,人人都是平等的。 我想,或許是無緣吧!」宗天勉強地解釋著。 「我真不明白你的那一套說法。」瑞鳳看看兒子,才又說:「老實說,我看得最中意的,不是湘秀,而是程家的姑娘慧梅。你不認得她,她家是去年才來的,程先生是城裡小學的校長,也算書香門第,教出來的女兒知書達理,人見人愛,保證你會喜歡。」 宗天第一個想到的是琉璃草姑娘,會是她嗎? 這些日子以來,他找她找得可辛苦了,每日搶著出診送藥,出入和家門戶,可惜連個蛛絲馬跡都沒有。 有時,他甚至懷疑這是一場夢。兩年前在宿州鎮,河上的喪船,喪船上的白衣姑娘,轉眼了無痕;一個月前,在後山,藍衣姑娘,又是匆匆一瞥後,便無行跡可尋。 她是一陣風,一陣霧,一個他自己生出來的幻象嗎?可是,那條藍花手帕,卻那麼其實,莫非是瑤池仙女在人間留下的一線希望? 用一些話搪塞母親,勉強過了關後,宗天覺得事情緊迫,所以考慮了半晌,才決定找芙玉幫忙。 他將芙玉請到長廊的一角,避開了所有的人。要說出這種事,還是非常困難。 芙玉見哥哥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恍然大悟地叫道:「我明白了,是有關湘秀的事,對不對?」 「你們為什麼老提湘秀呢?好像我對她有什麼義務似的。」宗天有些沉不住氣。「這些年來,雖然沒有攤開來說,但大伙都明白,湘秀不嫁,都是為了等你。」芙玉不以為然地說。 「等我做什麼?我和她,既無山盟,也沒海誓,這不是教我為難嗎?」宗天說。「我覺得一點都不難。你男未婚,她女未嫁,不正好締結良緣嗎?」她說。 「可惜我心裡已經有人了。」他終於說出來。 芙玉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問:「是誰?」 「問題就在這裡。我曾在後山坡見過她一次,猜她住在汾陽城裡,但卻一直找不到她。」宗天說得有些尷尬。 「她叫什麼名字?」芙玉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