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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言妍 他總是瘋狂地要抓住她,難怪史恩會誤解。 「是誰想死呀?」陳若萍掀開黑布簾,一眼就看見季襄手上的照片,她瞇著眼說:「這不是珣美嗎?你找到她了?」 「上個月。」季襄說。 「她好不好?」隨後進來的杜建榮問。 「很好,她目前在崇貞女塾唸書。」季襄回答。 「我就說她有人撐腰嘛!有一個曾世虎,她才不會苦哈哈過日子呢!你們偏不信,浪費時間到處找,還指責我,結果證明我是對的吧!」陳若萍立刻說。 「她在崇貞唸書,和曾世虎無關,她是靠在孤兒院工作繳學費的。」季襄是由牧師那兒得知的。 「你們不要被她騙了,她這女人絕對不簡單。」陳若萍再一次強調。 「奇怪,你是我們報社裡對她懷疑最多的,她偏偏最相信你的話。」季襄微帶諷刺說:「到現在她還認為我是要以她當人質賞賞銀的,看到我就跑。」 「真的?由我來向她解釋好了,她還滿信任我的。」杜建榮自告奮勇說。 「不必了!她已經和我們毫無瓜葛,就不要再提她了!」季襄斷然否決,接著說:「我們有更重要的任務!」 他們拿著外灘港口碼頭的照片,來到鋪著大塊波斯地毯的客廳,討論有關炸倉庫的事情。 「我們決定在放完河燈的第二天夜晚動手。根據可靠的情報,這是幾年來最大的一筆走私交易,所以曾世虎會親自到場,我們正好可以一石兩鳥,炸了軍火,也炸了他。 」 季襄很有條理地說。 「這確實是個好時機,放河燈的熱鬧過了,大家情緒鬆懈,警察回去休息,黑道上的混混流氓都酒足飯飽,有事也沒力氣管,我們的行動就除去了不少障礙。」陳若萍說 。 「別忘了,這也是曾世虎選擇盂蘭盆會過後的原因,我們還是要小心。」季襄轉向杜建榮說:「炸藥的事就靠你了。」 「沒問題,我會照計劃中決定的材料、磅數、線路,做最精確及妥善的佈置。」杜建榮回答。 「內應的人呢?」季襄又問黃康。 「早安排好了,不過我還會在城隍廟開幾次會,控制每個人的行蹤。」黃康說。 季襄點點頭,看向陳若萍說:「那兩天你都待在報社,送週報到總社、印刷、剪輯、交涉,樣樣不可少,即使有特殊狀況,也要一切如常。」 「我明白。」陳若萍說。 「我呢?我負責什麼部分?」史恩也湊上一腳說。 「你是美國人,最好不要牽涉到中國人的家務事。」季襄說。 「嘿!美國是全世界第一個民主自由的國家,革命就在我的骨頭裡,我不參加會全身癢死。」史恩邊說,邊拿出他頸上的鏈子,穿繫著玻璃的小自由女神像,說:「看,自由的火炬,這把火我一定要放。」 「你還是別去,就你頂上的那一頭金髮,比天上的月還亮,反而會壞了大事。」黃康笑著說。 「你就負責善後吧!如果事情沒有預期的順利,我們就要靠你了。」季襄對史恩說 。 那是指逃亡,或者收屍。史恩皺著眉頭接受。 離開別墅時,季襄又對杜建榮特別交代說:「千萬不要去找珣美,這是命令。」 「對呀!這個節骨眼上,她是危險人物,萬一走漏了風聲,我們就死定了。」陳若萍在一旁聽了說。 這並不是季襄的意思,他只是不喜歡看到杜建榮和珣美在一起,他們總是笑,彷彿很投緣。至於是不是嫉妒心作祟,他不想去探究。 那晚,季襄回到報社後面的睡房,發現史恩將珣美的照片,偷偷地放在他的衣袋裡。 他躺在床上,就著淌進的月光,凝視著照片中的她,回憶一幕幕由腦海掠過。 他最喜歡那種讓她跟隨的感覺,在結冰的湖上,在白雪覆蓋的樹林,在長長的火車鐵軌,在上海熙攘的大街……她總是靜默又甜美。 在「失去」她後,他是如此焦慮惆悵,心情至今未能平復。沒有人給過他這種怪異的感覺,真是史恩所謂的「愛」嗎? 不!他知道愛,但他不可能會愛上像珣美這樣的女孩。她來自背景完全不同的家庭,脾氣嬌慣,一味天真……可是他真正瞭解珣美嗎?從一開始,他就發現她有個面具,只是他不承認,更不願正視面具後那個吸引他的事實。珣美是個性很強的女孩子,她有自己的理想和熱情,她能夠獨立生存。因為某種原因,她陪了他一段路……季襄歎了一口氣,把照片塞在枕頭下。他沒有時間想這些,他有太多的工作,珣美或愛都不屬於他的世界! *** 珣美擠在貨堆中,忍不住汗流浹背。這種夾板的貨車,她還是第一次坐,不是很舒服,但比走路、火車及郵輪都快速。 暑假到了,她暫停孤兒院的工作,到南京與母親會面,一解她的思鄉之苦。 一早出發,黃昏到,在巔簸的路面上,也真多虧阿標的技術良好。偶爾他們會卸貨,珣美就下來欣賞江南稻田水渠的鄉村風光,若看見鐵軌線或冒煙的火車,她會憶起與季襄寒冬逃亡的那一段相依日子。 這幾個禮拜來,季襄是還她安寧了,但她始終無法停止內心的波動,老想著他,甚至有到報社找他的衝動。 「南京到了。」到城門時,阿標宣佈。 珣美擦擦汗,仰望那龍蟠虎踞的山城。南京不同於上海的層樓堆棧、十里洋場,它是高雅的六朝古都。她幼時曾來過幾次,登棲霞山,游玄武湖,還買了雨花石回去。 阿標在綢緞莊卸完最後一批貨,便載著珣美到近郊的一座寺廟。她被廟前兩排蒼翠的古松吸引著,太久沒有親近這盎然的綠意及享受林木的清香了。 貨車停在山階下,他們爬了一段坡路,到達前殿時,穿著灰袍僧服的如蘭已經等在那兒。 「娘!」珣美一見母親的臉孔,就奔跑向前,眼眶忍不住泛紅。 「珣美!我的乖女兒,真讓娘擔心了。」如蘭接住她的手,又摸臉又摸肩,還不斷拭淚說:「阿標原先說要帶你來,我還不敢相信呢!」 母女倆互訴近況,都覺得對方比以往消瘦。 廟的住持是如蘭的朋友,在一陣為她們準備的素齋及參禪會後,天已昏暗,沿壁的油燈一盞一盞亮起。 大地寂闃,遠有松濤,近有蟲鳴。珣美和母親坐在席上團蒲,重逢的激動過去後,現在才能靜下來談心。 「娘,我在富塘鎮的事情,一定很讓段家難堪吧?」珣美怯怯地問。 「再難堪也比你嫁給馬仕群好。」如蘭轉著念珠說。 「結果是珊美嫁過去了。」珣美說。 「這是三生石上注定好的姻緣,誰也無法違逆。」如蘭看看女兒,說:「你那個唐銘怎麼了?一直沒聽你信上提起。」 「各走各的路啦!」珣美的神色不太自然。 「哦?」如蘭有些意外,但由珣美的態度,她直覺事情不簡單,於是旁敲側擊地問:「他人還在上海嗎?」 珣美本來不想談季襄,然而最近有太多解不開的迷惑,讓她陷入無邊的愁悶,生活都快失去步調了。母親入尼庵修行後,待她如母如師如友,或許是唯一能和她談這些問題的人。 幾番遲疑後,珣美開始敘述她和季襄之間種種的衝突與糾葛。一段一段的,講到最後,她還憤憤地下結論說:「我就是被他的英雄外表所騙,才會像一隻自投羅網的羊, 由他牽著鼻子走,真的被賣掉也不曉得!」 如蘭靜靜地按幾顆念珠,臉上有著微笑,然後說:「照你的說法,他已經不再打擾你了,你還煩惱什麼呢?」 「我……我也不是煩惱,只是……只是我放不下,心不甘,總是無法忘記那些事。」 珣美試著想釐清情緒。 「那你希望怎麼做呢?」如蘭瞭解自己的女兒,她已習慣壓抑內心的需求,於是用鼓勵的方式說:「告訴我,你真正的想法。」 「我……想再見到他,但不是那種很高興的喔!而是狠狠地罵他,罵到我痛快為止。」珣美說得臉都紅了:「娘,你說我是不是孽怨太深了?」 如蘭依舊是那微笑,她說:「珣美,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其實你很明白,唐銘,也就是季襄,他絕不會利用你向段家領賞銀,只是你習慣了大家庭的爾虞我詐,把對方想壞一些,自己就比較安全些,這就是防人之心過盛的苦。娘說的對不對呢?」 珣美絞著手中的帕子,並不說話。 「人是肉體凡胎,要做到「本來無一物」的盤涅境界,是很困難。若能夠「心如明鏡台」,就算大修為了。」如蘭緩緩說:「娘只能告訴你,保持心靈的明澈,如一泓清水,無論高山險阻,你都能穿石越崖地流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