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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言妍    


  再加上海粟已經具有身份地位的人了,認識的商賈名流遍及各地,若他能風風光光地配合這些孝心排場,也算是為兒子做了一次絕佳的公共關係。

  反正,今天以後,他就可以做個真正清閒的人了。

  他不斷的和新知故友們招呼著,等大家都坐定時,就由幾個兒女輪流上台,以記者的方式發問,讓岳昭輝和素麗說些人生感言。

  比如,大女兒寶如問:「爸媽一生最得意的事是什麼?」

  岳昭輝很識相地不提他破的那些大案子,更不提解散北門幫讓他光榮退休的事,只說;「我最得意的是生了四個優秀的子女,還多了三個優秀的女婿。」

  「爸媽最遺憾的事又是什麼呢?」二女兒寶娟問。

  「我呢!大家都知道啦!」素麗想都不想地說:『我最遺憾的是海粟到現在還沒娶老婆,讓我抱孫的希望遙遙無期!」

  大伙的眼光立刻全集中到海粟身上,他只是無辜地笑著。

  「爸,你呢?」寶如又轉向父親問。

  遺憾的事……以他六十二歲的年齡,多少也有幾樁,但在這喜氣洋洋的場面上,他卻一下子了說不出口。

  「我曉得!」三女兒寶文說:「爸最大的遺憾就是海粟沒能夠當一個警察。」

  「嘿!你們把所有不好的都推到我身上來,這太不公平了。」海粟假裝抗議。

  「以海粟兄的成就,若他能當警察,也是了不得的。」一位賓客討好地說。

  「對呀!海粟從小就一直吵著要當警察,後來居然跑到美國,還走上從商的路。」一個岳家親戚說:「這對我們都是個不解的謎,今天你們父子們正好可以解釋一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海粟的臉上雖然仍掛著笑容,但眼眸卻暗沉下來,而另一邊的岳昭輝和素麗也是一副訕訕的表情,此刻,他們三個人的心在同時浮上一個名字--蘭斐兒。

  這三個字已是十年不提的禁忌,雖說時間能冷淡一切,海粟世事業成功,但「強暴未遂」的污點仍如同陰影般罩在他的頭頂。

  假如是別種罪狀,或許不會讓人覺得如此齷齪吧?

  然而,再齷齪也不過是小小的一根刺,傷不了人,更不能毀了今天的喜慶場面。

  只見海粟煞有其事地說:「人都會改變志願的嘛!我看我老爸幹了一輩子警察,卻兩袖清風,天天講清廉,連我們有漂亮衣服都不能穿。我個人是銅臭味較重,錢看見我,都不斷的朝我『砸」來,害得我不做生意都對不起老天爺!」

  海粟的一番話引起哄堂大笑,他一方面應付了親友的質問,一方面也誇獎了父親,其是一舉兩得。

  不過,說是錢「砸」到他身上來也不無幾分道理。

  那年,他被送到舊金山附近唸書,本來也只是打算混一混,以迴避斐兒帶來的烏煙瘴氣,但他海派的個性,即使飄洋過海來依然沒變,馬上中、美、拉丁美洲的朋友交了一大堆。

  其實,他當時也想要回頭圓他的警察夢,但以父親的觀念,他已是有「前科」的人了,不能再做這種「人民保母」的工作,所以,他只好被迫去修商業及電腦的課程。

  後來,恰逢經濟起飛,他身邊多的是手裡一大把鈔票的朋友,海粟最初也是好玩,想說財富集中後可試著投資看看,卻沒有想到,他人緣太好,一呼百應,錢竟滾滾而來,從此,為了怕辜負朋友的信任及厚愛,他不得不全力以赴,背著大擔子往前走。

  所以說,他成了青年企業家,也是相當意外的,但他從未被成功沖昏了頭,因為他明白商場如浮雲,他的資產有一半都是經濟繁榮中的紙上談兵,以致,他只相信經過他手上的錢財,行為絕不浮誇。

  看來浪蕩狂野的海粟,行事又往往實在穩重,這大概是他令人不解,又是吸引人的地方吧!

  *  *  *

  宴會進行得十分順利,賓主盡歡,岳昭輝和素麗兩個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會場的氣氛、食物及流程,安排的恰到好處,這完全是德鈴的功勞。岳家人都分別講過了,只有海粟因交情太廣,不斷地與人寒暄,時間都過之半,還沒有私下和德鈴碰頭的機會,以表示一些由衷的讚美。

  好不容易,德鈴穿過人群,逮住前腳才要跨出的他,微笑地問:「怎麼樣?我並沒有辱沒了董事長的使命吧?」

  出道至今,海粟一直不習慣董事長的稱呼,堅持人家叫他「老闆」。不過,知他甚深的德鈴故意使用,這就表明她真的需要他的嘉獎了。

  海粟也很不吝嗇地說:「德鈴,你辦事我放心,我只能以超完美的詞句來形容今天的一切,而我爸媽也會永遠記得這一天的。」

  海粟的一張嘴死的都可以說成活的,德鈴並不希罕,她要的是實質上的報償,於是說:「就這樣?不能請我去吃一頓燭光晚餐嗎?」

  「有何不可?反正我的行程表都在你的手裡,你就自己安排呀!」海粟看到她臉上如花的笑靨,正想著或許可以再送些鮮花和珠寶時,就見王振邦和何詠安夫婦前他走來,他便甩下德鈴,熱情地迎向客人。

  「對不起,來晚了。」何詠安開口說:「碰到幾個請願的人,一下脫不了身,振邦還直罵我呢!」

  「嘎?我們居然佔用了選民的時間?真是罪過罪過!」海粟故意誇張的說。

  「少挖苦我了。」何詠安笑說:「永洲千交代萬交代,叫我們一定要親自來向岳伯伯恭賀,北門幫的事還多煩擾你們收尾了。」

  「哪裡!這是我們身為國民應盡的義務。對了,永洲近來還好吧?他真的跑到雪城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嗎?」他好奇的問。

  「沒錯!他真是頭腦不清楚了,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自毀前程,你有空也多勸勸他吧!」何詠安無奈的說。

  「別指望我,別的事他還能聽我的,對於感情的事--免談!」海粟連忙搖頭。

  「怎麼你和振邦、我大哥的說法都一樣?」何詠安轉頭瞪了丈夫一眼,說:「有時我不免懷疑你們男人早就連成一氣,正在進行某種陰謀,要消滅我們這些有理想、有智慧的新女性。」

  海粟正要反駁,一旁站著的德鈴說:「何立委的論調於我心有慼慼焉,我也有這種感歎耶……」

  接著,這兩個女人便開始談兩性進化的問題,箭頭不時的指向男生,海粟和振邦左擋右擋,最後只好擺出「西線無戰事」的白旗,才得以全身而退。

  又周旋了幾圈,海粟多喝了一些酒,覺得有點熱,便到休息室去緩緩氣。

  永洲為雁屏而放棄榮華富貴,這在世俗的眼光看來,的確是不智之舉,但這種生死相許,又是權勢與金錢所買不到的愛,海粟說不羨慕也是假的。

  其實,若他肯放掉內心的憤世嫉俗,現成就有一個為他癡情的女子。

  在他的眾多女友當中,德鈴算是最優質的了。她細心體貼又溫柔大方,兼有「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的特性,若要她生死相許,想必她也是願意,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沒辦法像永洲那般投入,他也不認為在愛情的狂潮中翻天覆地,是一種美麗的經驗。

  在他的觀念裡,感情之事最好順其自然,反正,是你的賴不掉,不是你的更要少沾惹為妙,這是他本身經歷過切膚之痛所得的教訓。

  海粟伸伸懶腰,正打算回到宴會去,就聽到走道上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是誰膽子那麼大,竟在這個好日子拆他的台?

  他才踏出門,王姐夫葉盛年就如一陣風般衝了過去。

  「怎麼回事?」海粟及時抓住他問。

  「你自己去問她!」葉盛年掙脫開來,迅速消失在後門。

  其實,海粟很不想插手這事,前幾天與母親閒談時,提及二姐的婚姻有問題,但他卻故意不問細節。

  雖然葉盛年是他的拜把兄弟之一,這樁婚姻他也勉強算個媒人,但「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以後夫妻間的事,可就和他無關了。

  眼見葉盛年已離開,三姐一個人也吵不起來,不會再妨害到父母的晚宴,海粟便靜悄悄地想由另一頭溜掉。

  「岳海粟,你別想置身事外!」寶文抬起頭,含著淚眼叫道。

  岳昭輝在家庭教育中,非常強調「姐友弟恭」四個字,所以,海粟雖已三十歲,又事業有成,但碰到姐姐們,仍是會自然的表現出必恭必敬的態度。他以一種很無奈的口吻說:「三姐,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在事內事外都沒有用的。」

  「誰說是家務事?就是你們公司的事!」寶文見弟弟沒有進一步詢問,忍不住接著說:「盛年有外遇,對象就是他的秘書!」

  海粟這下子懂了。葉盛年的公司是「偉岳」的一部分,因此,他和女秘書有私情,也就成了「偉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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