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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言妍 這棟房子,有一半是突出在巨岩上,白天可以欣賞海上的風雲變化,夜裡洶湧的波濤彷彿就在腳下。 」說是靜養,他卻每天煩悶地度過,可父母都在跟前,他又得強裝笑臉,使他想起以前在台灣那種充滿壓力的日子。 一切都是為了雁屏,他們兩個都是成熟的人了,也算以生命相許,難道就要因現實輿論,連見上一面都不允許了嗎? 他不相信,一向意氣風發的自己,卻連一個小小的心願都無法達成!這種遺憾,日夜割宰著他的心,可她為什麼能夠那麼冷然呢? 在岳海粟回台灣的前一天,他突然很正經地對何永洲說:「我一向不和人談論感情的事,不過,我覺得你沒必要再為程雁屏傷神了。」 何永洲瞪他一眼,並不回答。 「她是危崖上的一朵花,一個弄不好,就會摔得粉身碎骨,你又何必呢?」岳海粟繼續說。 「你不懂。」何永洲淡淡地說:「在雁屏為我割腕,我為她挨那一槍的時候,我們的世界就和別人不同了。」 「我是不懂。」岳海粟笑一笑說:「但無論你們在什麼『世界』,也必須面對我們這個世界吧?」 「海粟,你曾經愛過嗎?」何永洲心血來潮地問。 「獅王只曉得擴充領土,女人則是領土的一部分,這就是我的『愛』。」岳海粟半認真、半玩笑地說。 「所以,你根本沒資格說我,」何永洲直接下斷。 「好,我不說了!」岳海粟大笑出來,「我早該有自知之明,我是最不適合談感情這件事的人。」 岳海粟是個講義氣的好朋友,不太會介入別人的私事,若是有意見,也都是點到為止。 而最難應付的仍是他的家人,雖然大家都沒有言明他和雁屏的戀愛關係,但仍皆視她為紅顏禍水。 當他的傷口好得差不多時,何舜洲已經鼓動他回台灣了。 「我雖不贊成你這次的莽撞行動,但程子風和蔡明光算是在你的手下歸案的,這是你回到政界的最好時機,你要好好把握。」何舜淵不只一次的說。 「爸,我希望能把這個博士學位修完。」何永洲總是如此回答。 「這個博士學位不要也罷,反正你又不缺。」何舜淵不太高興地說:「我記得你是個從不逃避的孩子,怎麼現在卻變得如此畏首畏尾呢?」 「或許我和大哥一樣,並不喜歡從政。」何永洲說。 「誰說永旭不喜歡從政了?他如今不是『學而優則仕』了嗎?」何舜淵乘機教訓說:「所以,男人娶妻是太重要了!古人有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還真是千古不變的名言。瞧瞧你大哥,自從今年初娶了孟茵,就事事如意,步步高陞,就表示他找對老婆了。」 「你們當初不也很反對新大嫂嗎?怎麼現在又變成欣賞她了?」何永洲哼一聲問。 「至少孟茵的家世是清清白白的。」李蘊忍不住插嘴說:「永洲,你爸爸是在擔心你呀!那個程雁屏人也在美國,只怕又會惹出更多的麻煩來呢!」 「因此,你們以為隔著一個太平洋,一邊一個,就不會有問題了?」何永洲再也受不了,激動地說: 「爸、媽,我都三十歲了,拜託別再替我決定未來了,好不好?而且雁屏也不是什麼毒蛇猛獸,她一聽到我出院,人立刻離開舊金山,不敢有一點聯繫,你們還要怎麼樣?嚴格說起來,我認為她才是這整樁事件裡最大的受害老。」 「永洲,不准你用這種口氣對長輩說話!」何舜淵吹鬍子瞪眼睛地說:「你這還像個人樣嗎?」 「對不起。」何永洲強壓下內心的不平,道歉說。 他逐漸知道自己與家人是很難再溝通了,他從小到大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光耀何家的門楣,而今他卻被迫分離成一個個體,就像雁屏一樣。 雁屏在北門幫,曾以公主之名被嬌養著,可因他的關係,城堡塌毀,在灰飛煙滅時,她也被無情地拋出軌道。 他和她,同樣孤獨的兩個人,不該相依相守嗎? 那晚,很少作夢的何永洲,卻陷入一個很奇怪的夢境中。 他來到歐洲的某個城堡,裡面怪石群崎布列,甬道曲折如迷宮,他拿著劍,在瀰漫的大霧中走著,那霧濃得恍如可以觸摸的白練布。 然後,他聽見腳步聲,在一股無法控制的力量下,他舉劍而出。霧,緩緩散去,顯現出雁屏美麗的身影,她的腰部正插著他的劍,但她的衣服沒有鮮血,臉上沒有痛苦扭曲,只有微笑,一個令人心碎的微笑…… 毫不猶疑地,他將另一把到刺人自己的心臟,想感覺她的「感覺」。有點不適,但不是來自肉體,而是心靈,他也不由自主地發出微笑,一個和她相同的微笑…… 曾經,她說過一句話:「保了我的命,沒有你的命,又有何意義呢?」 這正是他內心的吶喊,但一直到她說出來,他才真正明白。 所以,在溪頭那一夜後,一切就注定回不了頭了,從此愛就成為彼此的本能。 夢醒後,他面對黑夜裡狂嘯的大海,不用問天,也不用問地,他早已決定了自己追尋的方向。 第八章 雁屏推著一車準備歸架的書,經過幾扇敞開的窗,被藍天下那一排燦爛火紅的楓樹吸引住。 楓葉是相思,經寒揚徹骨,在死亡前,最俊的美麗—— 唉!秋天,多麼容易令人回憶及歎息的季節呀! 這是美國北方臨大湖區的一個小鎮,典型的大學城,一年可以下六個月的雪。在學期間,學生回流,人口稍多;但一碰到寒暑假時,就靜得如一座死城。 這當然不是母親為她找的學校,去年她由台灣剛到洛杉礬時,在偶然的機會下,看到一篇介紹雪城的文章,上面寫著:在盛寒隆冬,大雪封路時,可能會連看好幾天,除了廟之外,你看不到一個人影。 雁屏當下就決定要到雪城來唸書,因為她恰好怕人。 而以雪城的荒僻寒冷,絕不會有台灣來的留學生,也不會帶來從前的閒言閒語,她可以安靜地過日子。 她甚至連中國話都不太說了,有幾個大陸留學生曾對她好奇,甚至想過來搭訕,她都微笑以對,結果他們把她當成日本人。 日本人的身份,讀的又是冷門的圖書館系,讓她和外界的接觸就愈來愈少了。 雁屏很滿意目前的生活,有書念、有個溫暖的房間、有夠用的錢、有工作,雖然孤獨,卻沒有紛爭。 很難想像,以前不曾出遠門的娃娃,竟在一年之間落在千里外的異國土地上,而且還活過那最寒冷的冬天。 想起史文如、手凱蕩、江玫那些大學同學,彷彿都成了夢中的人物,如此處無縹緲。 還有坐牢的父親和在牢外相賭的母親,他們在大起大落中應有著更多的失落吧?她並沒有成為金閃閃的政治王牌,也沒有將北門堂帶人權貴階級,反而像一陣狂風,橫掃了一切,正應驗了孫師父的「情孽太深」及「福星變災將」。 如今這陣風被封在冰天雪地中,再也成不了禍害了。 思及禍害,她就想到何永洲。三個月前舊金山一別,他還好嗎?她在這兒是連中文報紙都不看的,因為是怕僅僅一個「何」字,就會讓她哭得肝腸寸斷。 她擦掉臉上的淚,壓下心中的酸,不再凝除相思紅葉,只專注於自己的工作。 她推車來到A區,第一本書便是「安妮法蘭克的日記」,那是一個十三歲的猶太小女孩,在二次大戰期間,為躲進德國人的追殺,躲在小閣樓中一年多所做的生活紀錄。 這恰巧是雁得心境的寫照,只不過,她躲的是命運。 她將書歸架,挪出更大的空間,突然感覺有另一個呼吸聲。她左右看看,並沒有旁人,現在才剛開學,沒有報告和考試,圖書館暫時還是冷清的,應該不會有人那麼用功,在晚餐時間還來找書吧?雁屏繼續整理書籍,但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始終存在,讓她也開始疑神疑鬼。是安妮法蘭克嗎?她在德國人投降前兒幾個月就病死了,還來不及長大的可憐冤魂,是她在到處遊蕩嗎? 下班時刻,雁屏迫不及待地逃出圖書館。 九月的太陽較早下山,但仍愛在天邊久久地留下彩霞,你要和燃燒似地群山萬樹相輝映。 她穿上毛衣,才下台階,有人就應和著她的腳步和速度,一副要與她同行的樣子。 她頭一偏,在一身運動衫、牛仔褲上竟是何永洲的臉!而他微笑著,就彷彿他每天都這樣等她回家似地! 「你……你……」雁屏往後一退,忘了自己正站在台階上,若非何永洲及時扶她一把,她真會滾下去。 「沒錯,是我。」他仍舊拉著她的手,直到她安全的到達平地。雁屏還處在無法回復的震驚中,她甚至甩開他的手,慌亂地說:「你…剛才在圖書館裡的,就是你,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