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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言妍    


  「你好,汪小姐。」低沉的嗓子,像撥動的大提琴。

  曉青一向在社交場合上都像花蝴蝶般,有時還被罵逞口舌之快,但今天卻成了啞巴。她一直想著自己的外表,妝會不會畫得不完美?方才彈琴時衣服是否變縐?他會不會笑她唱了流行歌曲?當醫師的個個絕頂聰明、心高氣傲,聽的是莫扎特、巴哈,看的是卡繆、尼采,他會不會覺得她膚淺?

  看他和父親談政治經濟,如此有見解;又看他和阿嬤、母親應對,落落大方,三個長輩都對他欣賞得不得了,反而是曉青不敢開口,遲疑了一次又一次,怕自己說出什麼沒水準的話。差不多等飯局過了一半,她才由迷霧中走出,漸漸恢復正常。

  飯後,啟棠這媒公說:「曉青呀!帶聖平到花園走走,順便看看我養的蘭花。」

  這以往都是啟棠待客的工作,介紹他的寶貝蘭花,別人可搶不得。今天的用意就很明顯,尤其他那擠眉弄眼的神情,看來好可笑。

  曉青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一定要把握機會,方才傻愣愣的表現,太小家子氣,等一下非要談笑風生,令他改變印象不可。

  汪家別墅位於郊區,後院鋪了一片碧綠的韓國草,灌木花朵都小心翼翼地照顧和修剪。遠處一角有個小型的玻璃暖房,蘭花就養在裡面。

  初春,有些寒氣,但曉青兩頰卻嫣紅如蘋果,她一出來就說:「我爸很欣賞你,一直誇你。如果我哥在,他一定會吃醋。」

  聖平沒料到她會冒出一串話來,愣了一下才說:「那是院長太過獎了,聽說你哥哥才是最優秀的。」

  「他偏不念醫科,跑去念計算機。」曉青說:「其實他最愛物理,但怕我老爸氣不過,只好放棄。」

  「喜歡物理的人,邏輯觀念、思路都要很強,你哥哥一定非常聰明。」聖平說。

  「我們以前都笑他是科學怪人。」她說。

  天呀!他們竟聊到在太平洋彼端他沒見過的陌生人,應該扯回來談自己才對。聖平卻一點也不幫忙,眼睛東瞧西望,似乎不介意兩人之間的沉默,和方纔的健談判若兩人。不行,她可想多瞭解他呢!看他那麼不積極,也不是害羞,她有點心急。

  「你是被強迫的,對不對?」她忍不住問。

  「什麼?」他有點驚訝地停下來。

  「我老爸呀!」她乾脆點明,「他強迫你來吃飯,見他的女兒。而他是院長,你無法拒絕,對不對?」

  「沒有人可以強迫我。」他揚揚眉說。

  「所以你很願意來囉。」她馬上說。

  「這是一種考試嗎?」他看她一眼,很技巧地避開,「你呢?你大概是被強迫的吧?!」

  「怎麼說?」她果真被引開主題。

  「剛才你都沒開口說話,你看起來應該是很活潑的女孩子才對。」他隨口說。

  「你又怎麼看出來的?」她很認真地說。

  「猜的!」他聳聳肩。

  「你猜對了,我平常不會那麼扭扭捏捏的。」她想扭轉不好的印象,「只是這情況以前發生過,我姊姊就是這樣嫁掉的。我最討厭這種相親大會,喜歡一切順其自然。」

  「那我很抱歉,今天似乎來錯了。」他說。

  「不!你不一樣。」她急忙說,又怕太露骨,便稍緩口氣,「你一點都不像我老爸以前帶回來的那些男生,他的眼光是進步多了。」

  「哦!」

  他只應一聲,並未往下問,讓曉青沒機會說出心裡的話來。

  兩人已走到暖房,裡面陳列著許多珍貴又嬌艷的蘭花。有的只是幼苗,在柔雅的照明燈下剛抽枝發芽;有的則亭亭綻放,淡紫的清秀、深紫的雍容、淺粉的高貴、洋紅的艷麗,在美麗的紋彩中,吐露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聖平一一細看,對一缽插有溫度計的蘭花極有興趣。

  「那是厚盛草蘭。」曉青說:「本來長長於日本的山區,性好寒冷,所以得用水的氣化將花缽變冷,使花的根部可維持比外界低約十度的溫度,他們叫『水冷缽』。」

  「你好像懂很多!」他似乎第一次用正眼看她,眨也不眨地。

  「耳濡目染呀!」她被他看得高興,便說:「這些都是我父親的寶貝,他若還有一個女兒,一定叫曉蘭。汪曉蘭,搞不好還可以成為養蘭界的名人呢!」

  他看著她雅致秀麗的臉龐,不禁說:「你已經是他心目中一朵珍貴的蘭花了。」

  「你可別在他面前說喲,否則他會吐血。」她其實心中竊喜,「他的蘭花是老婆和孩子都比不上的。你問他蘭花,他可以說上一天一夜;但問到我,他可一句都答不上來,你信不信?」

  「不會吧!」他笑著說。

  「你呢?你有什麼嗜好?」她問他。

  「我?」他想了一會,「說不上來。有的話,就是搜集過石頭和郵票,不過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石頭?有一陣子我也迷上石頭,各種形狀紋路顏色的。」她興致勃勃說:「當我弄清楚鑽石、瑪瑙、翡翠也是石頭的一種,更覺得奇妙。」

  「那種層次的搜集要花很多錢,我沒有辦法。」他淡淡地說。

  「如果你以後有了錢,你想搜集什麼?」她們追問。

  「我還沒想過,我實在太忙了。」他說:「現在若有什麼嗜好,就是想好好睡一覺吧!」

  話似不投機。兩人由暖房出來,看見客廳暈黃的燈光特別溫馨。啟棠站在落地窗前,一見他們的身影,便迎了上來。

  「怎麼樣?我的蘭花可都有族譜的唷……」啟棠拉著聖平就說。

  曉青落了單,心中埋怨說,到底是誰相親嘛!她甚至還探不出他對她看法如何,打不打算約她出來,就被老爸搶走!

  聖平離開後,三個大人全圍著曉青問:「怎麼樣?」

  「還可以啦!」她故作不在乎,「老爸是比以前會識人了。」

  「我就說嘛!」啟棠一臉得意,「人品好,學識佳,會做人會做事,我哪會看走眼?」

  「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家世弱些。」秋子有些意見,「母親是小學老師,父親是公務員,和郁青的婆家比起來又差一大截,會不會委屈曉青呀?!」

  曉青尚未辯白,啟棠已先發話:「哪有什麼委屈?人家堂堂台大醫科高材生,前程遠大。兩個妹妹都是台大,一門書香。我還怕人家嫌曉青書念得不好呢!」

  這點曉青也要抗議,敏芳又搶先一步:「時代不同了,兩個年輕人的意見最重要。合才談,不合則什麼家世、學歷都無所謂了。」

  「對呀!」曉青附和,「我們覺得他不錯,他不見得看中我呀!」

  「有什麼看不中的?」啟棠一廂情願,「我女兒這麼漂亮可愛,他會不喜歡嗎?他會來約你的。」

  「他有沒有暗示下一次見面呀?」敏芳好奇地問。

  「沒有。都是老爸!」曉青嘟著嘴說:「他老拉著周聖平不放,人家哪有約我的機會?」

  「嘖!嘖!已經開始吃醋了!」啟棠羞她說。

  睡前,曉青對著鏡子顧影自憐一番。她知道自己皮膚好,長相不差,被選為系花,天宇常叫她上電視,在街上也遇見幾次星探,又有不少男人追她,她真算長得漂亮嗎?

  她反覆遠看近看,左瞄右望。優雅的眉、水汪汪的黑眸、直挺的鼻子、帶笑的紅唇,尖尖的下巴、無瑕的肌膚、烏黑的秀髮,是一張屬於城堡內公主的臉孔,或許在大學校園中是不多見的。

  她的同學大都經過聯考的荼毒,被迫架上眼鏡;即使戴上隱形的,也是雙眸無神,鼻染有架痕,自然秀媚靈活不起來;再說皮膚,因長期熬夜苦讀,或長痘子雀斑、或早衰、或無光澤。曉青在其中,很容易就教人驚艷。

  然而她這張臉在家專的新娘學校裡或她的堂姊妹中,卻普通得沒有特色。一種富貴人家養出的嬌貴,經不起風吹雨打似的。

  總像缺少什麼,曉青一直以為。今夜她努力去找,設法以他的眼光來看自己:有氣質的?迷濛的?書卷味的?聰慧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似乎都沒有,只是健康漂亮優雅,可一眼望穿的,像櫥窗中的娃娃,很多男孩子會喜歡,但他會嗎?

  那晚她在日記中忘了寫誼美,反而滿紙周聖平,她知道自己對他是一見鍾情了。

  ※  ※  ※

  聖乎並沒有來約曉青,只在兩天後打了一通電話來。

  「汪小姐,我是打電話來謝謝你們的招待的。」他的聲音中有疏遠的客套。

  「不必客氣,我們還怕有不周到之處呢!」曉青感覺自己的過分熱切。

  「嗯……」他遲疑著。

  來了,曉青嚴陣以待,抱著萬分期待的心情。

  「嗯……」他終於說:「本來應該回請小姐,但是最近實在忙昏了,所以也許過一陣子……再請你吃飯,好嗎?」

  該死的「但是」。他並不急著見她,也沒有迫不及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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