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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言妍 今天會發生這些事都是她害的!如果她不是那麼固執,一怒之下跑到舊金山,她和聖平早就結婚了,爸爸也不會派聖平到這裡,讓他遠入內華達山脈碰到這個見鬼的火燒山! 這兩個月以來,聖平很明顯地極力要討好她,稱讚她做的每一件事,陪她去看展覽及聽音樂會,從前以他為中心的相處方式,逐漸有著微妙的轉變。 甚至為了看二千四百年才接近地球一次的海爾。鮑勃彗星,他開車陪著她進入半夜黑寂的山區,就為了欣賞它的尾巴能閃亮到四分之一的星空那麼長。 「曉青瘋了,你也跟著瘋?」天宇笑他們,「在小閣樓看就可以了。」 那當然不同。舊金山太亮,彗星的尾巴短得像無尾熊。 那山區的一夜令人永生難忘。愛星人不只他們一對,他們向別人借來小型的天文望遠鏡,可見彗星尾巴的藍白兩色光及四周所圍繞的條紋形物體。 「那就是天門教人所謂的宇宙飛船。」有人說。 天門教三十九人三月底在南加州集體自殺,說彗星可以帶他們駛入天堂。 「以這種懷想,隨彗星而死,其實是挺浪漫的事。」曉青望著西方的天空說。 「什麼浪漫?那是迷信無知。」聖平不以為然。 「是嗎?比起別種自殺,他們還有些理想和目標,反正又不妨礙到任何人。」她反駁。 「只有你才想得出這種歪論。」他笑著說:「看來我得防止你被邪教所誘惑了!」 他笑容中充滿著寵愛,只有對他在乎的女孩才會展現的。然而她依然是倨傲不領情,把自己的心守得緊緊的。結果上天要懲罰她,連最後的機會都可能沒有了。 如果他能平安歸來,她絕不再矜持計較,他要飛黃騰達,要個方便老婆,她都可以給他;即使是幾年後他有了真正的愛人,她也會成全他,只要他能活著。 ※ ※ ※ 清晨五點他們到了巴克鎮,從遠遠的山間公路就可以看見遮雲閉日的龐大黑煙,像怪獸般嚙咬著每個人的心。 天剛亮,小鎮已擠滿人潮。救災隊、記者、家屬都群聚在此,對一直蔓燒的火束手無策。 保羅到酒店打聽消息。 「沒有人出來,山路都封鎖了。」保羅雙眼佈滿紅絲,「他們打算下午火勢轉向,再入山搜救,如果風肯幫忙的話,能下場雨是更好!」 鎮上旅館都被訂滿,甚至住戶都出租。研究隊還保留著兩個房間,所以他們尚有棲身之處。 主要街道只有一條,由十九世紀淘金熱時的殖民建築所組成。廊柱下人來人往,全是愁眉苦臉;商家生意大好,但他們沒有歡喜。 曉青睡不著吃不下,只呆呆地望著那夢魘般的火團,呼吸著焚燒的空氣,內心的恐懼不斷加深。 旅館的後面是個小湖,湖畔有幾個印第安人在唱祈雨歌。有人翻譯成英文…… 舞在沙塵中,舞在烈日下。 蝴蝶舞在焚熱的低谷。 向您祈求甘霖。 垂垂待斃的葉影下。 野鴿呼喚您。 碗豆花呼喚您。 您到底在哪裡。 下午兩點多,群眾在街上喊著:「有人出來了!」 曉青跟著保羅和艾琳跑到救火總站,看見直升機送下兩個疲憊的露營者,還有一個躺在擔架上,他們的親人興奮地奔向前去,又哭又笑又叫。 曉青失望地流下眼淚,輕輕地轉身離去。 沒多久,保羅追上她說:「快!他們說醫學院的研究隊是送到另一個小鎮的醫院裡,都安全了,情況不太糟!」 謝天謝地!曉青堵在心口二十個小時的石塊終於消失,聖平沒事!上帝聽見她的祈禱了,她擦乾眼淚,跑到停車處。他們離開小鎮時,已下起毛毛細雨。 三十分鐘的車程彷彿不夠快,那團可惡的山火隨他們轉,也漸漸變小了,不再有赤紅的火焰,呈陣陣黑煙。 醫院早圍了一些警察和記者,他們費了一番口舌才到急診室。紛亂之中她一眼就看見聖平,他依然生龍活虎、健康完好,那種恍如隔世的相逢感覺,使她喜極而泣。 他也看到她了,臉上的表情是真情流露的驚喜。曉青很高興自己來了,所有的折磨痛苦都煙消雲散,她激動急切地投入他的懷抱,他也張開雙臂緊緊擁住她。 久久她才不好意思地看看四周,但沒有人注意他們,只有一位護士對她笑笑。 「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她推開他說。 「一點皮肉傷而已。我沒想到你會千里迢迢跑來。」他輕聲說:「不過我很高興,這表示你還在乎我。」 「人家都急死了,你還拿來開玩笑。」她臉紅說。 「有什麼好急的?你忘了我是聰明絕頂又理智過人?」他表情正經地說:「事實上我們去的地方並沒有太大危險,因為風往另一邊吹。反而是我們匆忙下山時,山路太彎,撞到山壁,車子拋錨,才被困住的。」 「其它人都還好吧?」她望向別的病床,狄克和蓋瑞躺著,不見歐文。 「歐文有些擦傷和扭傷,蓋瑞手臂骨折,都是不幸中的大幸。歐文沒事,去打電話給他的女朋友了。」聖平說。 聽他們說完中文,蓋瑞揮揮纏著繃帶的手說:「幸好聖平是醫生,不然我們更慘。」 「可不是!山裡又黑又冷,就靠他一個人鎮靜指揮。」狄克用菲律賓腔英文說。 「我沒受傷,理應效勞。」聖平謙虛地說。 「聖平,你的女朋友為了你一天一夜不吃不睡,我看你最好帶她去補充一點能量,否則她要昏倒了。」保羅說。 「哦!這可不行,她曾有昏倒的紀錄,那次真嚇壞我了!」聖平緊張地說。 他拉著她一路到醫院餐廳,點了一大堆東西給她吃。 曉青並不動叉子,只看著他說:「我昏倒,真嚇到你了呀?」 「你嚇到我的才多呢!」他一臉無奈:「我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無往不利,就怕你腦袋裡的怪念頭。快點吃吧!看你蒼白成這樣。」 曉青想到這兩日的焦慮,深覺眼前這一餐得來不易,便吃得比平常更起勁。 「曉青。」他忽然叫她,「你這一來,不就承認是我的女朋友了嗎?」 她很不自在,但隨後想想,過去幾小時曾發過多少誓,只要聖平平安了,就要珍惜兩人的緣分,不再浪費在無謂的你猜我疑當中。所以她乾脆坦白:「我是個很死心眼的人,認定一個人就很難改變。你還要我當你的女朋友嗎?」 「那當然!自從你拂袖而去,我做什麼都不帶勁。你瞧,我不是追到舊金山來了嗎?」他很誠意地說。 「不是我老爸派你來的嗎?」她驚訝地問。 「本來是有個機會要到哈佛醫學院的。但我靈機一動,問可不可以到舊金山醫學院,你老爸一聽立刻明白,馬上和這兒的腦部外科權威布朗教授聯絡上,並要我住到你那裡,想化解我們之間的糾紛。」聖平解釋。 「哦!結果我的反應很激烈!」她回想說。 「這讓我很沮喪。你的半夜等門使我恢復一點信心,才會採用天宇斧底抽薪的辦法。」他繼續說。 「天宇又使什麼詭計了?」她皺眉問。 「搬家呀!他說你一定不會放我離開的。」他微笑說:「你果真兇巴巴地擋住我,我才相信你還在乎我。」 「好哇!原來你和他一唱一和,聯手來騙我?」她故意氣呼呼地說。 「你別生氣,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所以……」他可憐兮兮地說。 「我不怪你,但我會和天宇算帳。」曉青說:「其實我早就不氣你了,只是一時拉不下臉來嘛!」 「這六個月懲罰我也夠久了吧?」他拉住她的手說:「雨過天青了?」 她輕輕地點頭。 此時,保羅、艾琳和歐文都到餐廳準備吃晚飯,他們才暫停彼此的凝視,但情侶的默契都回到他們的身上了。 ※ ※ ※ 保羅留在醫院陪伴需觀察一夜的蓋瑞,其它人都回到巴克鎮過夜,曉青第一件事就是向姊姊報平安。 「我從電視上看到啦!聖平很上鏡頭呢!」郁青說。 打完電話,聖平開門進來說:「歐文把房間讓給我們,另外訂個單人房了。」 「什麼?」曉青站了起來,「我們又不是夫妻!」 「老美就是這樣。」他笑著說:「反正有兩張床,一人睡一邊就可以了呀!」 「不太好吧!」她遲疑地說,這兩張床離得很近呢! 「你還不相信我嗎?你那時出入我的公寓可沒這些顧忌呢!」他自嘲地說:「何況我累壞了,想侵犯你也力不從心了。」 他的表情令她忍不住發笑,而且笑彎了腰。冷不防他抱住她,輕輕在她耳畔說:「我太想念你的笑聲了,還有抱你的感覺。久違了,曉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