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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言妍    


  「不是算計。」梅成很認真地問:「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能愛上海玲呢?」

  「很簡單。因為她和琬平、瑾平太像了。」聖平反問他一句,「你會愛上自己的妹妹嗎?」

  這時水開了,尖銳的哨聲響著,聖平並不知道這聲音也吵醒了在臥室裡睡覺的曉青。

  海成看著聖平用開水熱罐,又說:「你老實告訴我,你是真的愛曉青嗎?」

  聖平裝茶葉的手一頓。真奇怪,大家老愛問他這個問題。他不是要娶她了嗎?

  「娶」是個很明理的字眼,有誓約有義務,他會照顧她一生。「愛」是一種感覺,飄渺不定,他一直沒有時間去體會,又怎能說清楚呢?偏偏海成是他多年好友,不好矇混。

  「你見過她的,她不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嗎?」他試著說。

  「你在顧左右而言他。」海成像抓到把柄說:「我太瞭解你了,聖平。你這人凡事講求真憑實據,你不直接回答我,就表示你自己也不確定,或者根本不愛她。」

  聖平有些招架不住,就玩起以前的推理遊戲:「海成,你先告訴我,愛情的定義是什麼?」

  「瞧,你又來了。」海成說。

  「我只不過想知道結婚七天的你,對愛情有什麼看法。」聖平一臉無辜。

  「不管我的看法是什麼,你是一點戀愛症候群都沒有。」海成說:「人家為求佳人,會輾轉反側、患得患失、神魂顛倒、日夜苦思,你都沒有。很明顯的曉青並未觸動到你的心靈深處,你遲早會感到不滿足的。」

  「你聽太多琬平她們的胡言亂語了,她們對曉青一直有莫名其妙的成見。」聖平神閒氣定地說:「我覺得曉青挺適合我的呀!」

  「你一向最理智的,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朋友為什麼都反對你和曉青呢?」海成努力說理,「因為她和你實在差太多了。你聰明優秀,像汪洋大海,需要的是一個有才華、有智慧的女人和你心靈相契的共度一生;曉青只是一個小湖,她不懂你的世界,又如何能讓你真正快樂呢?」

  「海成,你應該看得出來,這些年我把我的心靈、世界、快樂全都獻給醫學,早沒有餘力去應付愛情和女人了。」聖平推陳他的想法,「曉青對我剛剛好。她不扭捏作態,不用我花太多心力,不會給我任何壓力。她崇拜我愛慕我,瞭解我的工作,她會做個十分稱職的醫生太太,不會分散我的注意力。她已經被她家人訓練得非常好了,你不覺得她正適合我嗎?」

  「更別提她還有個院長父親和醫院董事的外公了。」海成用諷刺的口吻說。

  「是又如何?很多醫生不都是這樣走過來的?」聖平很篤定地說:「醫科七年,預官兩年,現在不正是我結婚的時候嗎?」

  「聖平,我和你朋友多年,知道你不是趨炎附勢的人,」海成說:「但你這樣為方便而結婚更是糟糕。萬一份以後碰到真正相愛的女人怎麼辦?」

  「若有這個女人出現,我會克制自己的感情,來遵守對婚姻的承諾。」聖平理智地下結論。

  突然有書本落地聲,他們同時望向臥室門口,才發現曉青站在那兒,一臉死白,有著怪異的神情。

  「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去上舞蹈課了嗎?」聖平站起來問,一時尚未想到自己闖了大禍了。

  「取消了……」她像個夢遊的人般,茫然地拿起外套,走向門口說:「我要回家了……」

  海成先覺大事不妙,他放下茶杯,也站在一旁。

  「曉青,你是不是生病了?」聖平擔心地說,走過去拉住她,要感覺她的體溫。

  「別碰我!」她彷彿一下被驚醒,尖叫著甩開他,「走開!你去找你真正相愛的女人吧!你不必克制自己的感情,也不必信守承諾,因為我不會嫁給你了!」

  聖平這才想起他和海成的對話。該死!那麼多的無心之語及言下之意,她到底聽到多少?

  「曉青,你聽我解釋……」他設法抓住她。

  「你這大騙子、偽君子,你根本不愛我……」

  曉青在盛怒中,一拳打過來。聖平有以前的經驗,馬上接住。先右手再左手,兩人形成拉鋸戰。別看她輕靈纖秀,蠻力還真不小。

  「曉青,你必須冷靜下來,我們才能談話。」聖平急切說:「剛才那些話意思可以有很多種,你別想偏了……」

  他一說,曉青的火氣更大,她說:「你還想把我當成白癡笨蛋嗎?什麼意思我夠清楚了,你根本不在乎我,我只是一個『方便』。方便替你洗衣燒飯,方便給你呼來喚去,方便讓你成家立業,方便使你飛黃騰達,方便得就像一泡即成的方便麵!」

  說到這兒,她憤怒加傷心,用平日練舞的靈活猛推一把,聖平幾乎跌倒。

  海成又急又愧,事情都是他惹的,試了幾次,總算插上嘴:「曉青,我們只是隨便談談,真的沒有其它意思!」

  他的聲音讓聖平分心,曉青左手掙開,一個大弧度打到要靠近幫忙的海成,海成唉叫一聲,眼鏡都歪了。

  「曉青!」聖平面對這狂怒的小母獅,已顧不得小心,只求能制住她的利爪。

  「你真是個好朋友!」她把箭頭指向狼狽的海成,「為了他,可以去貶低所有的人!你以為全世界只有周聖平是偉大的人類,而其它人都是沒頭沒腦的牲畜嗎?什麼汪洋大海?什麼小湖?誰有資格做評定?依我看來,你們都是臭水溝,你、琬平、瑾平、海玲統統都是,都是目中無人、心存惡念、冷酷自私的偽善者,我受夠你們了!你詛咒別人的愛情,詛咒我;那麼我也詛咒你的婚姻,你的妻子,你會高興嗎?」

  海成本想走近,又被聖平阻止。

  「曉青,你罵夠了沒有?」聖平把她箝得死緊,用命令的口吻說:「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我不要聽,都是連篇謊言。我真後悔把愛情用在你身上,簡直浪費我的生命,我恨你!我恨你!」她吼著。

  手既無法使力,她用起了舞蹈動作兼防身術,狠狠地往聖平的脛骨一踢,痛得他哇哇大叫,立刻鬆開她。

  曉青趁這個機會,衝出了公寓。

  「快追她!」聖平忍著痛,天!她的力氣還真大。

  「我……」海成被這情勢嚇呆了,還待在原地。

  「快!她在盛怒中,很容易出事的!」聖平咬著才說。

  兩個男人追到大門外,曉青已跑得好遠。他們一個跛腳,一個扶眼鏡,一路大呼小叫,還真像瘋子。

  他們跑到巷口轉彎處,她已不見蹤影。聖平堅持穿過幾條街巡梭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就是沒有曉青,他從不知道她的腳程會那麼快!

  「我們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海成氣喘呼呼地說:「你曉得她可能會去哪些地方嗎?」

  聖平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著,基金會、葛天宇、舞蹈社……,他常常聽曉青提起,但沒去過也不知道地點,他甚至連她的好朋友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以往曉青都是準時又自動地出現在他面前,從不需他去費心尋找。如今想要探知她的去向,卻是一點概念都沒有,他在醫院時,她都怎麼打發時間呢?

  他發現他的所知有限,不禁有些心慌茫然了。

  「回家!對,她說要回家的!」聖平突然想到,「我們先回去打電話給汪家,把事情說一遍,免得他們莫名其妙。」

  「真抱歉,都是我的錯。」海成在回去的路上說:「我不該那麼雞婆去管你的事,又問一堆無聊的問題,發表不明就裡的謬論,曉青罵得對,我又有什麼資格?!」

  「別自責,我明白你是一片好心。」聖平說。

  「卻給你惹了那麼大的麻煩,現在該怎麼辦?」海成懊惱地說。

  「別擔心,曉青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從不記恨的。」聖平儘管沮喪,也用樂觀的口氣說:「我好好對她解釋,她會聽的。」

  「我平日看她總是靜靜的、笑咪咪的,沒想到她脾氣還真不小!」海成說。

  「你還敢說她是小湖嗎?其實真正的大海是她,波濤洶湧起來可不得了,我就被她的海嘯震過好幾次。」聖平苦笑地說。

  「你是在乎她的,對不對?」海成若有所感地說。

  「我不在乎她的話,就不會娶她了。」聖平說:「我這一生對任何事都是仔細考慮鋪排過的,你我相知多年,你怎麼就對我失去信心了?」

  「不是失去信心。」海成說:「畢竟感情的事不像一加一那麼單純,我不希望你太輕率了。」

  「是嗎?我和曉青之間就那麼單純,我完全不願意它們複雜化,你懂嗎?」聖平望著將暮的天色說。

  唉!既是單純,他為何不直接回答海成他愛曉青就算了?!還囉囉唆唆扯了一堆;但誰又知道曉青會在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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