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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言妍    


  他的腦袋在轉什麼念頭呢?老是如此神秘莫測。

  「惜梅,有件事我本來不想說的,怕你會失望。但我想還是告訴你。」紀仁走一段路突然說:「我聽說哲彥要回來了,船期就在下個月。」

  「真的?」她雙眸一亮。

  「先別高興,這個年頭什麼都會臨時變卦,我不希望你期望太大。」他說。

  「那麼多年了,失望又不只一次,我早修練成仙了,有消息儘管告訴我,不必替我擔心。」說到哲彥,她比較能鎮靜。

  「我在想,如果哲彥回來了,我們就無法那麼輕鬆自在地聊天了。」他語氣有些感傷。

  那最好,她也可以斷絕一切癡想妄念。但她仍假裝無知地說:「怎麼會呢?你還是哲彥和我的朋友,我們三個人聊天會更愉快呢!」

  「但願如此。」他笑一笑說:「我想趁哲彥未回來前,請你去波麗露喝杯咖啡,可以嗎?」

  惜梅心情又緊張起來,她應該端正心意,立刻拒絕的。但她內心有個小小的聲音說:去吧!以後再沒有機會了,有關和紀仁的一切就要結束,成為青春浪漫的回憶,何妨以此畫下一個美麗的句點呢!

  有太多的惆悵與不捨,她推開內心不斷衍生的罪惡感,豁出去般地回答:「好呀!」

  這是最後一次的放縱,她告訴自己。以後她會把紀仁嚴嚴密密鎖在心底最深處,讓寒冰結凍;然後她就會完完全全屬於哲彥,再也沒有違反婦德的二心了。

  第七章

  哲彥回來的那一日,惜梅恰好去敏月和敏貞學校的運動會,看她們賽跑、跳高、拔河,到黃昏才疲憊地返家。走過車站,就看到後鎮的鄰居及揀茶的女工紛紛笑著向她說:「你家哲彥回來了,恭喜呀!」

  期待太久,一下夢想成真,竟是說不出的心情。激動有一些、歡喜有一些,但還有幾許的羞怯。畢竟她與哲彥五年不見了,說相思的人又是何景況呢?

  她腦中清楚的只有一個:紀仁說的沒錯,船期無誤。

  她剛進店門,在大廳的秀子便喊:「惜梅,哲彥回來了!」

  廳裡黑壓壓坐著根多人,白天難得開的燈也亮著。她止住自己一顆快蹦跳出來的心,在眾人間巡梭。

  「惜梅呀!快來見哲彥呀!我們日盼夜盼終於把他盼回來了!」玉滿一看到她就興奮地說。

  「惜梅,這些年都好嗎?」哲彥站起身說。

  哲彥?他就是哲彥?惜梅眼前站著的是個接近陌生的男子。

  不!輪廓很熟悉,但髮型不太一樣,年紀大些,身材也壯些,這就是她苦苦等候的丈夫嗎?

  「哲彥!」她只能說出這一句。

  「你還說呢!這些年要沒有惜梅,還真不容易呢。尤其你大嫂生病過世後,全靠惜梅裡外幫忙,大家都誇她賢慧,這都還不是替你盡孝道。」玉滿擦著淚說:「現在終於夫妻團圓,我們可要熱熱鬧鬧辦一場,才不虧待惜梅對黃家的一片心。」

  「謝謝你,惜梅。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大家。」哲彥向她一鞠躬,臉上有羞愧。

  「戰爭時期,誰能意料呢?你恐怕過得比我們還辛苦吧。」惜梅體諒地說。

  兩人私己話說不到兩句,就不斷有恭賀的人潮,一直到晚上仍絡繹不絕。

  惜梅、秀子和幾個姑嫂進進出出忙奉荼、晚飯、點心,幾乎沒一刻空閒。

  說實在,她有點失望,哲彥很少看她,也沒想隨她到後頭說些思念的話。他這人一向保守老實,這個性倒是歷經變動、奔波各地都改不掉,真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天公爺都沒辦法的事。說起來寫那相思簽還真是奇跡呢!

  一家人忙到深夜,仍聚在玉滿的眠床訴說別後。敏月、敏貞已疲得睡著了,哲夫、哲彥、惜梅各據一角。連秀子都抱著秉聖坐遠遠聽著,今天是歡喜日,沒有人驅趕她。

  哲彥似自然許多,滔滔說著他如何由東北、重慶、江西、福建、上海、北平到香港的種種冒險故事。

  「在福建我被日本漢奸的槍打到,又加上瘴癘之氣,差點沒有命。我還以為永遠回不了家了,連遺言都交代好,當時真是絕望。你們看,我肩上還有一道疤呢!」哲彥說著捲起衣袖,讓大家看那蜈蚣似的傷痕。

  惜梅眼尖,還注意到他手肘有塊繃帶,忙問:「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哦!」哲彥驀地有些不自在:「是下船不小心弄到的。」

  「一定是太興奮了。當你知道惜梅在黃家等你那麼多年,有沒有很感動呀?」

  哲夫說。

  「當然有。」哲彥看一眼惜梅,忙移開視線:「我十分意外。幾年前我要紀仁轉告惜梅,別為我耽誤青春。我一直以為惜梅已經嫁給別人了。」

  「我們朱黃兩家都是講信用的人,文定就是承諾,哪能隨便就改?古代指腹為婚還等更久呢!」玉滿說:「好啦!過幾日發個帖,把你們姊妹親友都叫來,讓你們兩個拜天地進洞房,也好了我一樁心願。」

  惜梅看見哲彥滿臉通紅,那麼大的人還害羞呢!

  「唉!如果寬慧和中聖還在,今天就更完滿了。」玉滿歎息說。

  一提到寬慧,秀子就俏然離去。

  「阿母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哲夫說。

  哲夫回到書房。哲彥仍不走,惜梅亦只好陪在左右。其實她也有些怕和哲彥單獨相處,不知該說什麼,但既有共度一生的緣分,一切都會很自然才對。

  「好了,你們小倆口也該說說體己話了。哲彥可要安慰一下惜梅呀!」玉滿笑著說。

  惜梅臉紅頭低,見哲彥仍沒動靜,偷偷望去,他卻愁容滿面,難道出了什麼事了?

  突然哲彥往地上一跪,口裡顫顫地說:「對不起,我……我不能娶惜梅。」

  惜梅雙頰一下刷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全身僵直不能動,她沒有聽錯吧?!

  「你說什麼?不能娶惜梅?她可是已經拜了黃家祖先,才進我黃家門了!整整三年她是黃家的媳婦,人人都知道的,怎能由你說不娶就不娶?」玉滿從眠床站起來,氣急敗壞地說。這一罵倒使惜梅冷靜下來,她咬著牙說:「阿母,您就聽聽他怎麼說吧!」

  「我…一切都是我不好。我真不知道惜梅會等我,因為我逃到大陸時,就不敢有活著回來的念頭。我……一直以為惜梅早結婚生子了,到了去年底我碰到范永南,才曉得,但已經太遲了……」哲彥痛苦地說。

  「什麼太遲?」惜梅本就機伶過人,她直覺地問:「難不成你娶別人了?」

  一句逼狠的話使哲彥低下頭來。惜梅霎時明白她一箭中鵠,猜出真相來了。

  她愣坐在那裡,懷疑自己是在一場惡作劇的夢中,始料未及的結果,必是她在某處轉錯彎,陷在死角里了!

  「娶別人?你怎麼可以娶別人?你明明和惜梅訂婚,家裡有個妻子,你怎能再娶?你是糊塗還是跑昏頭?你說呀!」玉滿滿臉痛心無奈,見兒子的喜悅早就沒有了。

  「我……我那時病得很重,整天高燒囈語,在生死邊緣掙扎,全是宛青在照顧我,從餵藥擦洗到我下床走路,她都沒有一句怨言。病好後,她隨我東奔西跑,默默付出,我們的感情就是這樣產生的……。」哲彥看惜梅一眼,乞求地說:「我不是故意要負你,若我知道你等我,我一定把事情處理得更好。」

  「怎麼處理?先回來休離我,再去和她結婚,」惜梅忿忿地說。

  「這斷斷行不得。我只承認惜梅是我的媳婦,那個叫什麼青的女人,我絕不允許她進黃家門。她哪裡來,你就送她哪裡去!」玉滿厲聲說。

  「阿母,宛青是我正式娶來的妻子。她對我情深義重,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我絕不能拋棄她。」哲彥回答。

  「難道惜梅不是你正式娶來的妻子,對你不夠情深義重嗎?」

  玉滿反問。

  「這就是我痛苦的地方,我罪該萬死,對不起大家。」哲彥說:「可是我不能對宛青置之不理呀!她在台灣舉目無親,而且才在兩個月前生下一個兒子,那是黃家的骨肉,我能丟下他們母子不管嗎?」

  連兒子都有了。好熟悉的劇本,好熟悉的台詞,只不過主角換人演了。惜梅再也聽不下去,她霍地站起來,重重地走出去,像要在地上踏出兩行大窟窿!

  她回到房內仍不停地走,很像被人牽制的布袋戲木偶,啷當鑼聲響,她就不能止住。

  可不是?她腦中充滿各種雜音。有守業罵的,新郎都沒有回來,你嫁什麼;有算命說的,過了這婚期,你和新郎就無緣;有寬慧說的,為一個約定虛度青春、癡癡傻等,你以為你會等到什麼;有紀仁說的,訂過親並不是成親,你哪裡算他的妻子……

  紀仁還說,是不是要我們發給你一座貞節牌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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