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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冷玥    


  「因為小姐對顏少掌櫃好像很有好感,我每天去的時候都看見他們很親暱地交談著,顏少掌櫃好像也很喜歡小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一對小兩口呢。」碧春邊說邊注意夫人的反應。

  胡惠娘可不知這小丫頭說這些要做什麼,她壓根不想去干涉繼女喜歡誰,哪管對方只是家中的奴才,免得讓人說她這後母虐待前室的女兒。因此不甚感興趣地淡淡說:「是這樣嗎?」

  碧春見夫人如此冷淡,心知這點程度的暗示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便又說:「顏少掌櫃是顏總管的兒子,顏總管是老爺最信任的人,小姐又是老爺最疼愛的女兒,夫人,你想想……如果小姐和顏掌櫃的湊成一對,不久小姐就會生個小娃兒,那老爺一定會很疼愛這個小外孫,到時候壽兒少爺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胡惠娘一聽愣了!她生的可是能傳香火、能繼承家財的兒子呀,怎能讓一個外姓的外孫子奪去本該屬於她兒子的東西呢?思及至此,不由心中方寸大亂,急急問:「那該怎麼辦?」

  碧春見夫人漸漸入殼,不由心中大喜,表面卻皺眉故作苦思貌,好一會才靠上去輕聲說:「夫人,小婢倒是有個好主意。」

  胡惠娘把頭靠上來問:「什麼好主意?」

  「咱們想辦法趕快把小姐嫁掉。」碧春說。

  「把映雪嫁掉……」胡惠娘喃喃自語,一雙柳眉不覺皺起。這的確是個不錯的方法,但這等女兒家的終身大事,她卻不敢自作主張,深怕老爺子怪罪下來,她一樣是吃不完兜著走,遂不禁心生遲疑。

  「可是老爺子……」

  碧春明白夫人已贊同這建議,只是還稍有顧忌罷了,便更進一步蠱惑說:「說不定老爺會很高興呢!您想老爺那麼忙,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忙著做生意,或許老爺壓根就忘了小姐今年已十六歲了,是該適人了。而老爺忙不打緊,咱們總不能眼看小姐就這麼蹉跎青春,錯失了好姻緣吧?」

  「可是……」胡惠娘雖覺得貼身小婢的話很有道理,但梅映雪畢竟是前室的女兒,她如果擅作主張可能會招人非議。

  碧春十分瞭解夫人的心性,更知曉夫人的顧忌,為了能除掉情敵,無論如何都必須說動夫人把小姐嫁出家門不可,因而更進一步獻計說:「夫人不用顧忌那麼多,老爺上個月才出門,此次下江南採買絹帛和茶葉,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夫人您想想,若這期間咱快點把小姐嫁了,等老爺回來時,不但生米已煮成熟飯,說不定連小孩也都有了,到時候就算老爺不贊成也無法再說什麼了,也說不定老爺得知有了小外孫,還會高興得不得了呢。」

  自私自利之心人皆有之,胡惠娘為了兒子的將來、為了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不由細思起碧春的建議,心想繼女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嘛,只要替她找個不錯的人家,老爺子回來後應該不會太責難才對,思畢便點頭說:「你說得有理,改明兒個你就去找個媒婆來問問看吧。」

  碧春見夫人已被她說動了,暗中欣喜若狂,表面卻故作沉思貌,半晌才說:「夫人,這沒問題!小婢有個親戚就是煤婆,她所說成的親事,每對夫妻都十分幸福美滿呢。」

  「那真是太好了。」胡惠娘對婢女的話已是言聽計從了,再加上她也是憑媒妁之言嫁人富賈之家,雖說只是個繼室,但婚姻也十分美滿。

  碧春見狀唇邊掠過一絲得意的冷笑。

  長安城西郊,一處水也不甜、土也不沃的地方,數十戶人家聚居成一個村落,村落東邊有一楝年久失修的破舊宅院,最右邊的柴房破損到從前壁便可直接看穿後壁,也清楚地看到裡頭散放著幾枝柴薪,緊鄰的廚房,門板已歪斜一邊,怕是再也禁不起一陣大風雨了。

  左首的屋舍稍好一些,但也塗漆斑駁,木柱也為蛀蟲啃咬得四處可見坑洞;廳堂內算得上完好的東西,就只有那張堅固的烏沉木圓桌。

  此時,廳堂裡左右兩張破舊的太師椅上,各坐著兩個年紀相仿的婦人,左邊身著深藍粗布衣裙的婦人,一臉的從容沉穩,不似小村落的老婦般純厚樸實,眉宇間還隱藏著一份嚴厲;右邊身著棗紅錦緞的婦人,不時笑開一張嘴,但眼神卻閃爍不定。

  姚媒婆端起粗茶啜一口,那苦澀的味道讓她忍不住皺皺眉,但一皺之後又忙堆起笑臉說:「對方是大布莊的繼室,急著把前房的女兒弄走,像這麼好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想必那個後娘會給一些不算太少的嫁妝才對;再說子風也是個讀書人,娶個粗俗又不識字的村姑也實在太辱沒他了,杜大姐,你說是不是呀?」

  杜大娘聽說對方是大布莊的女兒,又聽是後母想把繼女給弄走,當下心裡有了計量。也許這是讓他們母子脫離窮困的好機會呢,她端起粗茶淺啜口,也不禁眉頭微皺,沉吟半晌問:「那位小姐孝不孝順、聽不聽話呢?我只想要個聽話順從的媳婦。」

  「這一點杜大姐盡可放心,那梅姑娘是長安城裡公認繡工最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才氣又最溫婉柔順的好姑娘呢。」姚媒婆把所探聽到的據實以告,語畢隨手端起粗茶就欲啜飲,但思及那苦澀的味道又忙放下。

  杜大娘睇了她眼,冷冷地說:「要當我的媳婦不需要才氣、不需會琴棋書畫,只要不會違逆長輩、會做事就行了。」

  「當然、當然。」姚媒婆笑著忙不迭點頭。「人家梅小姐家訓是非常地好,杜大姐大可放心,絕對是個聽話、不會抗逆的好媳婦的。」話落斂起笑容低聲問:「事成之後你答應的……」

  杜大娘睨了她眼,探手伸進袖袋中掏出一個紅色的小錦囊,打開袋口探指拈取出一顆色澤呈暗灰藍色、大小有如豆子般大小閃耀著溫潤光芒的珠子。

  姚媒婆見到這顆灰藍的珠子,原本細長的眼睛立刻睜大了不少,本能地就想伸手去拿。

  不意,杜大娘又迅速地把珠子放回小錦囊,冷冷地說:「現在只能讓你看看,事成之後再奉上。」

  「沒問題,一切包在我身上。」姚媒婆拍胸脯保證,起身說:「那我現在就去辦妥這件事,你等我的好消息呀。」說完便急急起身而去。

  杜大娘待她離開後,探指又拈取出那顆灰藍色的珠子,對它自語著說:「黑珍珠呀黑珍珠,雖然你在我手上也好多年了,身價也珍貴,但為了能讓子風此後一生安逸,現在我也只能拿你當誘餌和酬勞了。」話落不捨地再次把玩它,這是她身邊僅剩稱得上有價值的東西了。

  正申時,日頭已略略偏西,梅家大宅院東側的院落,拱形門上寫著「熙園」二字。穿過門洞,庭前花木扶疏,在小樓閣外的廊上,微風吹拂,樹影搖曳,梅映雪與貼身侍婢綠玉,兩人坐在古樸竹椅上邊繡花邊閒聊。

  「小姐,你幫我看看,這金黃色秋菊旁的小花要配什麼顏色才好?」綠玉把繡布遞過去給梅映雪瞧瞧。

  梅映雪端詳片刻說:「配銀白色的顯得高貴些,配偏紅色的則感覺比較活潑。」

  綠玉想了想說:「這是要給我外甥女的,活潑一點應該會比較好。」話落取來紫紅繡線抽絲穿線。「小姐,你真的好厲害呢,都沒人教過你就可以把顏色配得這麼好看,真了不起。」

  梅映雪嫣然一笑,謙虛地說:「我才沒你說得那麼了不起呢,我只是多多觀察、多用點心把別人配得好看的顏色記下來,回家來就自己試著配色看看,久而久之就懂得該如何配色會比較恰當、出色,如此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綠玉一臉恍然大悟。原來小姐只是比別人多用點心去記憶,回來再試驗印證,或者加以變化、調配,進而磨練出比別人更敏銳的色彩感覺。

  正當梅映雪教導貼身小婢如何增進自己的配色能力時,碧春來到熙園,在小樓下方仰看兩人一眼,登梯而上輕喚道:「小姐,夫人有事要與你相商。」

  梅映雪不知繼母找她有何事,邊放下手中的工作邊問:「娘找我有什麼事?」

  碧春當然知道是什麼事,卻佯裝不知情般搖搖頭。「我不清楚。」

  梅映雪看了眼綠玉,放下繡布與針線起身說:「我這就去。」

  綠玉見狀也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陪著小姐去見夫人。

  碧春唇邊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領著主婢兩人來至「怡園」的小花廳,廳內除了胡惠娘外,還有一個年約四十餘、身著棗紅衣裙的婦人。

  梅映雪只是略睇了那婦人一眼,便領著綠玉向胡惠娘行禮並問候。「映雪見過母親,請問母親找映雪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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