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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冷玥    


  呂淑雯手捧清茶,凝著杯內淡淡的綠。每當回想起這段往事,心裡仍有著淡淡的怨。

  「每當姊姊們回家,三姊妹關在我房裡談心的時候,姊姊們言詞中總透露出強烈的求學心願,計劃著想靠自己的能力再去唸書,無奈的是父母強硬規定她們必須把薪水的十之八九拿回家,美其名是幫姊姊們存嫁妝,實際上是寄給大哥大把花用,僅剩的就剛好足夠生活而已,最後兩個姊姊只能認命地放棄了。當時我不懂,家裡又不是沒錢讓姊姊們唸書,更不懂雙親的想法,我只看到哥哥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對待姊姊們就不一樣?那時我很生氣,也很擔心我會步上姊姊們的後塵,為了能繼續念高中,我便發奮讀書,在高中聯考時給考個榜首。」

  梅映雪眉頭微皺。「榜首?」

  呂淑雯笑著解釋說:「就像是科舉考試中的狀元一樣,不過這個狀元是不能當官的,但可以挑最好的學校,還可以領一筆獎學金,甚至可以學費全免呢。」

  哇!真的女狀元耶,梅映雪想起相公曾奚落她的那些話,沒想到此刻活脫脫的「女狀元」就在眼前,只是大唐王朝是不准女子參加科舉的。

  呂淑雯又繼續說:「我預知考了榜首,學校的校長和老師,以及眾多的親朋好友一定會來家中錦上添花的,屆時礙於面子問題和人言議論,我父母斷然不會把我這個女榜首送進工廠當女工。然後,在大學聯考時我又故伎重施地再次考了榜首,這下就更轟動了,連報社記者都跑來採訪呢,我父母表面故作高興,但骨子裡可氣得不得了,我媽媽更是成天叨念,一個女孩子家念那麼多書要做什麼,將來還不是要嫁人生孩子、煮三餐而已,唸書只是浪費錢,並開始威脅我,如果我執意要念大學,我的嫁妝就只有那一張薄薄的文憑。」

  梅映雪聽得認真,有些目瞪口呆狀。

  「可是啊——」呂淑雯唇邊泛起一抹奇異的笑。「我心裡十分清楚知道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裡,唯有知識和自覺才能對抗『女兒是賠錢貨』的怪謬思想,我的計劃是只要他們肯替我付第一學期的學費,我就有能力籌措以後的學費和生活費。

  」後來當我父母發現女兒愈來愈脫離他們的掌控時,便開始逢人便說我是多麼地不孝,說我翅膀長硬了就想要飛了;說我不知感念父母養育之恩……然後在我大三那年,我認識了當時就讀師大的外子,兩人並開始交往。大學畢業後他入伍服兵役,我到外商公司上班,我們的交往是瞞著他父母進行的,因為他家裡早已幫他物色了遠房親戚之女,是個國小老師,並要他退伍就回小鎮的中學教書,然後和他們相中的媳婦結婚。」

  這樣的成長史和戀情,聽得梅映雪欲罷不能,忙追問:「後來呢?」

  呂淑雯唇邊漾開抹甜蜜的笑意。

  「我得知他雙親的安排後,便與他開誠佈公地談,如果他必須遵從長輩的安排,我們還是趁早分手吧,免得彼此都為難,可是他堅決選擇了我。當紙包不住火時,他的雙親氣得不得了,更以斷絕父子關係威脅他離開我,因為他們認定我這個學商的女孩,定然是現實又勢利的女子,一定無法成為好媳婦的,最後在逼不得已之下,我們決定先斬後奏,到法院公證結婚,然後再稟告雙方家長。」

  呂淑雯回憶起年輕時那段艱苦的戀情,不由幽幽歎了口氣。

  「他們雖然不諒解兒子的決定,卻更恨我這個媳婦,一心認定都是我帶壞了他們的乖兒子。外子在婚後曾多次帶我回家向兩老賠罪,他們卻從未給過我們好臉色,兄姊妯娌更不用說了,左鄰右舍和親朋好友批評得也嚴厲,頂著這個『不孝惡媳』的罪名,讓我也曾有過離婚的念頭。」

  梅映雪頗能體會這種被孤立、不被認同的感覺。

  「這情形一直持續到舜翔出生,我公婆看在男孫的面子上,才打從心裡承認我是他們的媳婦,可是對於我們在外自組小家庭,還是非常地不諒解,認為我是因為不想事奉他們,所以才不想搬回家與兩老同住。」呂淑雯轉首看著她笑笑說:「如果是在大唐時代,我公婆就可以以七出中的不事舅姑之罪,要外子把我給休了,掃地出門。」

  梅映雪驚得抬手指向自己。「那不就和我一樣了?」

  呂淑雯點頭。「可是畢竟時代大不相同了,這點小事已不能成為休妻的借口,就算我公婆氣得七竅生煙,只要我沒犯法律上的罪,外子是不能隨便和我離婚把我趕出家門的。況且我們是在雙親的反對下結婚的,如果太輕易就放棄彼此,不就更證明我們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嗎?公婆對我們施加的壓力愈大,只會讓我們的心更加相依。」

  梅映雪追問:「那後來呢?伯母的公公、婆婆還是不諒解你們嗎?」

  呂淑雯歇了口氣,啜口茶微笑看著她。「中國人說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沒有人的一生是順遂無波的。十餘年前我公公幫朋友作保,結果朋友舉家潛逃,最後公公只好向我們開口,是我拿錢出來替公公還了這筆債款,才免於老家被法院查封拍賣,至此我在公婆心目中的地位才大大地提升了,而這幾年來我的事業逐漸打開知名度,也成了公婆最大的驕傲。」

  述言至此,呂淑雯長長歎了口氣。「這幾年間我娘家的狀況也有很大的改變,我大哥在美國娶妻生子不回來了,也沒打算接父母過去奉養;小弟好賭又好大喜功,禁不住朋友幾句吹捧,便合夥和朋友成立一家小建設公司,結果沒幾年就敗光了祖產,弟媳眼見無法指望這樣不負責的丈夫,提出離婚訴訟,取得孩子的監護權,就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我父母因長子定居美國不歸,無法含飴弄孫、也無人奉養,早已生氣不已,並認定一定是媳婦在從中作梗,不讓兒子和孫子回到他們身邊;其實真正不想回來奉養父母的是我大哥。小兒子敗光家產後為躲債而四處藏匿,小孫子又被媳婦帶走,家中已無收入可供生活,可幸還有屋子可遮風避雨,我爸爸因而氣得中風癱瘓;我媽媽也老了,還要照顧坐輪椅的老伴,也無能力謀生了。雖然他們早就不承認我是他們的女兒,可是他們總生養過我,我也不忍心看他們困頓無所依,所以就替兩老申請了一位外籍看護,並每月給予足夠的生活費用,所以呢,現在我們在兩老的心目中也成了最孝順的女兒和女婿了。」

  梅映雪聽完了這故事,不覺輕呼口氣,不過心底卻有一點點莫名的無奈和不平。

  呂淑雯說完只是啜口茶,想把心湖翻騰的深遠記憶又沉回心底深處。

  好一會,梅映雪微遲疑地問:「伯母,逸萍說這家子的財產都是你的,伯父所賺的錢不及你多,請問你是怎麼做到的?這若在我們的大唐是很難想像的。」

  呂淑雯卻是漾開抹甜蜜的笑容。「我雖然擁有令人欽羨的財富,但這一切如果不是有你伯父對這個家庭的付出,我無論如何也沒有今天的成就,更沒有這麼美滿的家庭的。所以如果財富和他,只能讓我選一樣,我寧願放棄這一切而選擇他,因為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好丈夫,一個真正稱得上『良人』的男人。」

  呂淑雯話語中的深情和堅定,令梅映雪大為感動。或許這才是真正夫妻的感情,可是她和杜子風並沒有建立起這樣的情感,思至此不覺感到黯然神傷。

  呂淑雯見狀心知她是在感慨那早逝的一段姻緣,就說:「也許是伯母雞婆了,但你將來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再結婚、組織家庭,所以伯母要告訴你一些過來人的經驗。首先呢,你必須清楚地確知,婚姻是夫妻必須同心的事業,只要一方懶怠,這婚姻會維持得很辛苦,雖然都是妻子忍讓居多,但大都是為了尚年幼的孩子,但二、三十年後孩子長大能自立了,被無情拋棄的反而是丈夫。」

  梅映雪驚訝莫名,問道:「為什麼?」

  呂淑雯雙手一攤。「因為妻子不必再為孩子而忍受惡質的婚姻了,所以乾脆就把丈夫給休離了,免得看到礙眼、想到生氣、恨起來想殺了他呀。」

  休夫!真的可以這麼做嗎?梅映雪雖覺難以想像,但思及妻子必須忍耐二、三十年的時光,好像真的滿痛苦的,不禁就說:「可是要忍耐那麼久,恐怕心都死了吧。」

  「沒錯呀。」呂淑雯又繼續剛才的話題。「所以說,擇偶不是要他有錢或家世好,因為你不是要嫁他的錢財和家世。結婚是挑一個可以共度一輩子的伴,因此第一要件是他要是個有責任心的人;第二要件也是最重要的,他要能在你於夫家遭受不公平對待的時候,有能力和勇氣挺身保護沒有犯錯的你,而不是放你自己去面對那些不公平的待遇和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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