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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辛悌    


  顧春江心滿意足地看著他沉入睡夢中,臉上是好不容易才放鬆的表情,猶如孩子般的純真。她發自心底的微笑,能做的最大極限該是這樣,安然度過今夜之後,不會再有問題產生。可是呵,今夜將是惟一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一個安靜夜晚。顧春江心裡有數,憑著老爺在政經界上崇高的地位,打明天開始,前來弔唁致意的人鐵定不在少數。

  而且,這也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次接觸,雖然老爺慷慨地留下遺言,可是她並不打算接受。也該是自己離去的時候了,往後在駱清堯生命中將沒有顧春江存在的餘地,她有些悲傷地的想著。

  趁著天剛亮,她輕輕扳開那只橫跨在她腰際的手,睡夢中他不依地摟緊,像個被寵壞的孩子。顧春江輕柔但堅定地讓身子滑下床,再看他一眼,趁著夜將盡、天已明,不必面對眾人的關愛眼神,她回房收拾好自己簡單的東西,準備離開駱家。再熬下去,只會劃大她心頭的傷口。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離開我?」駱清堯雙手環胸,斜倚著門,口氣不善地在她的房門前攔阻。

  「你怎麼起來了?」望著那一臉惺忪的睡眼,她驚訝卻關心地問道,「不多睡會兒,你可是會體力透支喔!」

  「多謝你的關心,可我還沒得到回答之前,絕不罷休。告訴我,你就這麼急著投入別的男人的懷中嗎?」他的面色猙獰,再不復昨日的模樣。

  「你知道,」她清清喉嚨,艱難地吐出下面的話,「我的工作已經結束,當然不需要再待在駱家。而且從現在起,你會有很多認識、不認識的人前來致意,自然沒空顧慮我的事情。我並不需要你的推薦函找下一個工作,所以,選在這個時候離開是很恰當的。」

  「是的,不需我的推薦,你很快就找到新的贊助者。別妄自菲薄,急著換跑道,你忘了老頭子答應要資助你所需的一切嗎?現在離開,什麼都沒有喔。」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老爺的一片心意,我心領了,謝謝他臨終前還為我操心。不過——總而言之,謝謝你們的好意,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明天起,還會有其他工作等著我的到來。再見吧。」

  強忍的被刺傷的心痛,她不想再積欠人情。不能償還的人情,只會重重壓在心上,滋味著實難過。從前當老爺看護的期間,她得到的薪水就夠高了,現在還索取恩惠,那太過分,她做不來的。

  顧春江頷首向駱清堯致謝,從前他破例任用一個沒經驗的社會新鮮人到駱家,讓「晴光」

  得到一時的疏困,如此情義,夫復何求。更何況,他讓她原本貧瘠的心得到豐富。今天之後,他日能再相見的機會,該是在報章雜誌上出現,抑或在夢中。

  面對她的絕決,這一次,他沒有再出聲阻擋了,顧春江眼睛中明顯不容忽視地堅持是其中重要的原因。望著她嬌小的背影愈來愈遠,將兩個人的差距愈拉愈大,她似乎將永遠走出他的生命中。

  ☆ ☆ ☆ ☆ ☆ ☆ ☆ ☆ ☆ ☆ ☆ ☆ ☆ ☆

  她自風塵僕僕中回到「晴光」,接下來昏倒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直到悠然轉醒,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沒有人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約略從她像蚌殼似緊閉的口中,勉強得到駱家老爺去世的消息,所以她才會回家。

  死氣沉沉的顧春江慘白著臉,無聲無息。連著好幾天食不知味,只有報章上刊登關於駱家的消息才會激起她的生氣。

  這段期間,「晴光」發生了一件大事——遷徙。

  原來的地主急著收回土地,在答應的租約未滿之時,急急地催促,要求院長早日搬家。好心的院長早就開始物色合適的房子,可惜一直沒能找到適當的。在急如熱鍋螞蟻的同時,耿夏荷的老闆鍾瀚惟大方地提供一幢位於濱海近郊寬廣的房子供他們使用,才得以渡過難關。

  搬了新家,視野遼闊,同時空間更大,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片大好。只有顧春江雖然掛在臉上的笑容不減,卻明顯地處於心不在焉的愁眉中。她的笑淡漠敷衍,往日的開懷到不了眼中。

  「你怪怪的。」沈秋池看了半天沒有動作的她,下個結論,「連笑容看起來都死氣沉沉,是不是生病了?」

  「別亂猜,我好得很。」顧春江強顏一笑。

  「聽說你被11re,喔,我說錯了,原來是你的僱主去世了,難免會感到難過。生死有命,那也是早就知道的,多少有心理準備。也許你還要慶幸他少受點罪,榮登極樂仙境。」舒冬海實話實說地下了個腳注。

  「謝謝你的安慰,我知道的。」

  「就是嘛!至少他活了那麼多年,富貴加身,兒子又長進,死了也不用太難過。比起大多數的人,他也該瞑目了。看來你選錯了職業,第一次就出師不利,如果繼續悲天憫人下去,不用等到年壽已老,恐怕就因為杞人憂天,早一步下去為他們探路了。」耿夏荷開玩笑似地幽她一默。

  「別亂說,駱家老爺幸虧有春江的細心,才能安享病中的生活。春江最適合這一行了,你可別聽荷荷胡言亂語,真的放棄這個工作喔!」沈秋池看著黯淡的顧春江,連忙出聲安慰。

  「我不會的。說真的,當護士能體會到旁人無法理解的生命意義,我愛它都來不及呢!」顧春江說道。

  「你真的是為這個原因悶悶不樂嗎?」舒冬海銳利地看了她一眼。

  「對呀!有問題要告訴我們,老是當個悶葫蘆,難怪你的臉色日漸慘白。你這個人就是『悶騷』,唉!什麼事不能對我們說呢?」耿夏荷搖搖頭,不贊同她的行事作風。

  顧春江訝然地看著眼前關懷的三雙眼晴,個個像是把她看穿似的。

  「我很好。」她強辯的語調中還是心虛不已,「回到這裡的日子中,我吃得多又睡得好,沒有問題產生。去去去!你們三人別在這裡杞人憂天,等會兒驚動院長,我可惟你們是問。」無法面對三人逐漸逼近核心的問題,她故意板起臉孔,試圖移轉注意力。

  「少來了,好到臉色發白,半夜坐在床頭長吁短歎?好到每天只喝仙露,連凡人的飲食都無法接受?是不是那個年輕的小子欺負你?別怕,要出氣我替你出頭就行了。」耿夏荷義憤填膺。

  「就是說嘛!根據我的瞭解,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喜新厭舊之餘,還為自己編一大堆理由。

  唉!可惜女人都是死心眼,你尤其是其中之最。

  如果真的遇上挫折,說出來讓我們替你想想辦法吧!依我IQ不下一八O的高智能,鐵定能想到損人利己的法子。」舒冬海不忘吹噓自己。

  「你們以為每個人都一樣,有氣就出?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春江,別理她們。不過,想個和緩的方式,讓對方死無對證,倒不失好方法!」

  沈秋池還在一旁扇風點火。

  「對了,別顧著說別人。有件事情我就是想不通,又不是開慈善機構,你老闆怎麼會特別好心,放著這麼大塊的土地不用,借給我們呢?這裡雖然不是市中心,地價也不便宜喔,你可要老實招來。」舒冬海話峰一轉,掃到自以為安全的秋夏荷身上。

  「對呀,而且還免費呢!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難道這塊地不乾淨?」沈秋池下個莫名其妙約批注,立刻被瞪一下。

  「少烏鴉了。就不能因為我的表現良好,他體恤員工嗎?你們也太多疑了。」耿夏荷三兩下將問題撥開。

  「不跟你爭執,逃得了一時,難道逃得過一班子?暫時放你一馬,讓你有些時間想想怎麼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春江,等她的問題解決了,再來拷問你吧!」舒冬海狀似大人有大量地說。

  「你決定好了沒?」沈秋池望著顧春江,「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求求你們暫時放過我。」面對「夏、秋、冬」

  三人的詢問,顧春江也只三緘其口,避而不談。

  隱藏在其中卻顯而易見的是她在心中有難解的心事,而且跟男人有關。

  三人相對無言,面面相視,不知怎麼開口。

  「請高抬貴手,放了我一馬。」她強顏歡笑,「不准問任何問題,半個也不行。」

  「真的不要我們分攤?」舒冬海問,「有時候把事情說出來,會讓傷口更快痊癒。」

  「我只想一個人靜靜,讓過多的思潮沉澱。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告訴你們。」搖搖頭,恬雅的外表下,顧春江的表現異常堅強。

  「等等,你一定要等我在場才能說,每次她們傳達都不完全。」沈秋池急急申論意見。

  「喂,你是說我們傳話都不真實嘍?海兒,想不想報一箭之仇?」耿夏荷呵呵拳頭,打算對她來個大搔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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