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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辛悌    


  皺皺眉,她不想讓莫須有的情緒控制自己,反正近幾日,「晴光」的事情就夠讓人頭大了。

  提到「晴光」,耿夏荷的心思飄回那天的情景。連向來睥睨一切的舒冬海也顯得憂心仲忡,更不用說那個愛哭鬼沈秋池。還好顧春江不在家,否則的話,唉唉唉……

  「你的花又死掉了?就告訴你不用澆太多水,肥料少少的就好,你不聽話,看吧,又一次了。」耿夏荷看著淚眼汪汪的沈秋池,不能明白她怎麼沒被淚水淹死。那曾是個笑話,沈秋池的多愁善感幾乎可以和林黛玉媲美,因為養「死」了一株花而連續嚎啕大哭三天。從此之後,在「春、夏、冬」三個女人之間,只要見到她的眼淚,總要拿出來揶揄一番。

  「少烏鴉,我的花長得頭好壯壯身體棒。」沈秋池理直氣壯地反駁,但隨即轉為嗚咽,「可是也活不久了。」

  「為什麼?該不會得了絕症吧!聽說現在植物中也有世紀黑死病,說不定它們跑出去玩耍,不小心之下得病了。」耿夏荷逗著她玩,老覺得沈秋池像個小女生——很好騙的那種。

  「荷荷,因為它們快沒有家,所以才會活不久啦!」沈秋池一張嫩臉火紅,搞不懂這個不浪漫的女人,怎麼還能存活在世界上,沒聽過萬物皆有情嗎?

  「它們被種在地上,總不會出去流浪。」乖乖,難道花兒們還會出走,享受沒人管的幸福人生嗎?

  「可是我們要去流浪。」沈秋池扁著一張嘴說,「到時候,沒有人會照顧它們,更不用說按時澆水、施肥,說不定被連根拔起,就好像失去家庭溫暖的小孩,好可憐嘛。」

  「唉唉唉!我的姑奶奶,你有話就說清楚點,好不好?我們幹嘛要去流浪?你又不是三毛,我也不想當哭泣的駱駝,現在也不流行當吉普賽人,乖乖待在家就好了。真搞不懂你的老闆是不是瘋了,居然有膽量僱用你。」耿夏荷低燃點的耐性到此宣告用盡。老天!和這女人溝通可能會死掉全部的腦細胞,她按捺住心中的無力感,等著聽下文。

  「你你你……我不跟你說了。」沈秋池紅著臉,緊張和慌亂的時候,她永遠說不出話來。

  「什麼事嘛,問得好心急哦。」

  「你你你……你不要逼我,我我我……」愈急愈說不出話來,沈秋池急得臉紅脖子粗。

  「小池,除了『你』和『我』之外,還有別的字嗎?」耿夏荷在一旁看了也難過,乾脆放棄了。

  「算了,你不如問我來得快。」舒冬海出現,臉上同樣蒙上一層灰黯,陰陰鬱郁地,教人看了難過。

  「你們今天都怪怪的,出了什麼事?」連續兩個人都無精打彩,不夠敏感的她也察覺到其中有異。

  「沒什麼大事,只不過地主催討土地,原先給的期限提早到月底。我們早搬,地主也不過就多了點錢花花,賺那麼多錢有用啊!沒見到前陣子人家還捐了價值十五萬的土地給慈濟,不懂得見賢思齊,真是的。」連損人都無力,舒冬海受到很大的挫折。

  「我們可以拿出原來的契約,依據法律上的規定,不必理會對方。」耿夏荷義憤填膺。

  「怎麼可能,他就是看準了院長同情人家的心情,所以才使用苦肉計。」舒冬海搖搖頭。

  「院長怎麼說?該不會又敗在地主爛透的演技上,真的決定在月底把房子還給他吧?」耿夏荷又皺起秀氣的眉頭,她發現這真不是個好習慣,幾乎已經成了她的招牌動作。

  「你說呢?」舒冬海露出個想當然的表情,「你又不是不知道院長的好心腸,再說,人家肯讓我們這麼長的時間待在這塊土地上,算不錯啦!有些人連正眼都不肯瞧一下。」

  「可是他好過分,連院子都不要,所以我的花變成沒有家的孤兒了。」沈秋池想到這,淚水眼看就要決堤。

  「不准哭,小池,把你的淚水收起來,眼淚如果能解決問題的話,我早就變成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了。」耿夏荷喝住她,腦子開始轉動,問題不是搬家,而是地點。

  「我我我……我也不想哭,可是……它它它……不聽話嘛!」沈秋池委屈地想將眼淚往肚裡吞。

  「對不起,不該凶你的,我想想辦法吧!搬家也好,還是要有地方,否則什麼都是空話。」拍拍沈秋池的臉給予安慰後,耿夏荷兀自陷入沉思。怎麼辦呢?「晴光」原是四人共有的責任,不能再讓顧春江承擔太多,她已然付出夠多了,社會新鮮人的她,為了大家選擇最艱辛的看護工作,面對最頑劣的僱主,夠了。惟今之計,也只有暫時隱瞞。

  既然不能加重顧春江的負擔,耿夏荷身為四人中最資深的工作者,到底勝過才剛開始工作不多時的任何一人。剎那間,稍縱即逝的念頭閃過,找他——鍾瀚惟。他曾經允諾過提供協助,現在正是最需要的時刻,也許他——不,她又搖搖頭,不能再給他添麻煩,除非真有必要,否則,她說什麼也無法向他開口,特別是在那一夜之後。

  「她有辦法嗎?」沈秋池亮出一線希望的期盼眼神,在耿夏荷不語之後的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舒冬海。

  「你說呢?」她聳聳肩,不予置評。

  「你們別猜了,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就這樣,丟下一句滿滿自豪之語的耿夏荷將問題投在自己身上。

  雖然說她的社會經驗最豐富,但也只多個一、兩年,到底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缺乏有錢有勢的朋友們撐腰。當然,踏進社會這段日子,也不能說白混,卻更清楚一般的上班族們,也是苦哈哈地等著薪水過日子,就算心有餘,恐怕也力不足。所以,她能向誰開口呢?唉唉唉!連聲哀歎,問題還是存在。

  ※※※

  她是故意的。

  鍾瀚惟坐在會議室的正中央,表彰過去一年來對公司有貢獻的員工,時報金像獎之後,「達致」奪下無數的大獎。

  當然除了藝術的肯定之外,業績更是重要的一環,因為這些員工的辛勤與努力,讓「達致」在近一、兩年快速竄起,紅透大江南北,推出的廣告,每每得到消費者的共鳴。這樣耀眼的成績,換成任何一位老闆,員工眉開眼笑之餘,只怕不大大獎賞一番。只有耿夏荷,全然不擺在眼中,神遊太虛的頭腦,他真想捉起來打打。

  「其實這也不是我最拿手的Case,雖然前置作業我用盡心力,可後方的準備工作就有點粗糙,幸虧大家不嫌棄,我才有機會上台表現。」鄭艷紓大聲地發表得獎感言,在同事面前可更能表現出自己的實力不凡。「整個廣告中,創意是最重要的,這都得感謝鍾總的指點,才有好成績,我是不敢獨自居功,還有好大一群夥伴們的用心。」

  「好想吐哦,這女人真不懂得『謙虛』兩個字怎麼寫。」於靜惠偷偷地向耿夏荷說,「夏荷,待會換你報告時,不要忘了誇大功勞,否則鄭艷紓還以為『達致』靠她獨撐大局。」

  「沒關係的,聽她說話又不會少塊肉,你忍忍吧!」耿夏荷沉浸在自我的思維中,根本沒空理會身旁雜務。

  「大稀奇,你會教我忍耐。」於靜惠翻翻白眼,「你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我陪你出去休息、休息?」

  「不用吧,我好得很。」她無精打彩地響應著。

  「是嗎?」於靜惠看了她一眼,明白此刻或許她不願意說出口,但仍清楚表達自己的立場,「你有問題不要自己放在心上,我們是好朋友,沒啥不能說的話,對不對?」

  「謝謝,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好奇怪,簡單的一句關懷卻讓向來倔強的她亦感到眼眶濕潤,或許現在她的擔子太重,容易讓淚水偷襲進心頭。當然,如果真的向於靜惠開口,她一定會傾囊相助,可是於靜惠也只是個清苦的上班族,除了自己之外,也有家庭要負擔,她不想增加別人肩上的擔子。

  「知道就好。」於靜惠小聲地回了一句,台上的鍾總有意無意的眼神總繞向她們,還是有空再說吧。

  「鍾總待會兒要請大家到哪兒吃飯?」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的鄭艷紓討好地問,「我們今天能有這麼好的成績,都該歸功於鍾總的領導有方,當然還有高副總,大家說是不是?」

  這般冠冕堂皇的話,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誰敢說不呢?雖然鍾瀚惟向來不愛與人親近,更與女性員工保持相當距離,可此情此景,就算再淡然的人,只怕也逃不開高帽子上頂吧!

  於是鼓掌的鼓掌,叫好的叫好,一片熱鬧的景像在眼前。雀躍歡騰的全場,只有一個寂寞的影子例外,獨自囚禁在無人的思涯中,掙扎著想理出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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