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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謝上薰    


  「我怎麼了?」

  「你給人揍得鼻青臉腫,眼眶黑了一圈,還不知厲害。」

  「沒有啊!」

  「呵,現在沒有,很快就有了。誰要是跟你一樣,見了我活像見到鬼,保證教他鼻青臉腫眼圈黑!」寶寶拍著手昂然道,真個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戰平很識時務的轉身去向大當家覆命。

  衛紫衣現出了嘲謔似的笑容:「認栽了?」

  「魁首好手段,能使寶寶改裝。不過,性子忘了改一改。」

  「為何要改?改得不像寶寶,又何苦為她千里奔波?」衛紫衣知道戰平沒辦法完全瞭解,他若喜歡一般的大家閨秀,早已兒女成群。

  「你去開封調查得如何?」他導入正題。「尹若水在當地的評價為何愈來愈差?你見到他沒有?九個多月沒見,他變得可厲害?」

  各堂堂主每三個月需向「子午嶺」總壇報到開會,九個月前,尹若水的獨生子不幸墮馬去世,尹若水大受打擊,那次的會議由副堂主蕭楓代他前去,衛紫衣可以體諒,然而,悲劇已過去半年,再以相同的理由搪塞,不免令人生疑。衛紫衣曾將蕭楓私下叫來詢問,似有難言之隱,只說尹堂主性情大變。

  戰平的表情是憐憫、是困惑。「魁首若能夠,去一趟開封救救尹堂主吧!我真不明白一個男人怎能變成那樣子?原本是一個智勇雙全的好漢子,如今卻成了糊塗蟲。他迷上了一個姿色已衰的中年妓女,還因此四處張揚要休妻,以迎娶那妓女回門,鬧得堂裡弟兄個個不知所措。蕭副堂主悄悄出來見我,全盤托出,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說尹堂主那樣蠻幹真是丟『金龍社』的臉,也太糟蹋尹夫人,令人不齒、氣憤!可是他既沒違法犯紀,也不曾挪用公款,做人屬下的只能規觀不能申戒,因為幫規中,沒有不准體妻再娶這一條,也不曾規定不許納妓為妻。蕭副堂主是完全沒主意了,指望大當家能及時趕去阻止。」這大概是戰平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連好奇跑來聽故事的寶寶都很滿意。

  衛紫衣在屋裡踱來踱去,將他過去所認識的尹若水從頭再回想一遍,愈發感到不可思議。他自問還算能知人善任,尹若水在過去六年的表現可圈可點,因何獨生愛子一亡,他整個人全變了個樣?

  養了八年的孩子,父子感情深厚,失去了自是悲痛難當,但也不至於嚴重到要休妻。孩子是意外死亡,尹夫人同樣傷心欲絕,尹若水非但不安慰妻子,反而迷上老妓來作踐髮妻,看不出他是這般不近人情的人。

  三年前,衛紫衣到過開封,曾見過尹夫人一面,交談了幾句,感覺上是非常有教養的女人,據說出身很高尚的家庭。

  那時,他們夫妻恩愛,對唯一的愛子更是百般疼惜,幸福美滿的景象還遺留在他腦海裡,才不過三年,子死夫妻散。

  為什麼?

  孩子死了,不可以再生嗎?以尹夫人之賢慧,應當不至於阻止丈夫納妾以傳宗接代,何苦弄得一家八四分五散?

  「名聲得來不易,為一名妓女弄得自己身敗名劣,尹若水,你到底在想些什麼?」衛紫衣不勝感慨的歎了一口大氣。

  戰平狐疑道:「也奇怪,我暗中查看尹堂主和那名叫金線的老妓在一塊喝酒的情形,尹堂主笑得得十分開懷,看來是真的喜歡金線,不是逢場作戲。」

  「荒唐!一般窮苦人家也不肯要妓女做正室,難道他竟不如一名窮漢?」

  他的果斷,使戰平放了心。

  果然,他吩咐下來:「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啟程到開封。我要親眼看一看,尹若水成了什麼樣子?」戰平默默地吐出一口氣,今天晚上可以安心的睡一覺吧!

  衛紫衣已經把那副重擔接過去了。

  第八章

  世人都明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道理,但道理都是嘴巴扯的,只有真正見了小鬼現身,而這小鬼們編是閻王身旁最貼身的那一個,那不只是難纏,簡直教人想哭。

  蕭楓好同情自己俊男薄命,被秦寶寶給選上,美其名負責招待她遊遍開封名勝,其實是她的隨身保鏢、傳聲簡、應聲蟲(大小姐有何詢問,必須馬上回答。)

  蕭楓早先吃過她的暗虧,在她面前不敢打哈哈,不敢打太極拳,這輩子在姑娘面前沿有這樣正經老實過。

  他第一次代理堂主到總壇開會,就著了她的暗算,不止他一人,在場各堂主都當場出糗出醜。而他,可憐的薄命俊男蕭颯,頭一次到總壇,走進宛如聖殿的議事廳,正想當看魁首、三大領主的面好好的表現一下,誰知他才坐下去馬上又跳起來,屁股好痛!一隻尖耳朵的小老鼠藏在椅勢下。

  命好苦哇!頭一回求表現,就在大當家面前出醜露乖,這一切全是他…不,她害的。以前見他是愛惡作劇的男孩,是魁首的愛弟,倒也罷了;如今再見,她竟然是女的,那麼過去那些表現不是太可怕了嗎?老天爺,莫非她是小魔女投胎?

  只不過,當著寶寶的面,他一個屁也不敢放。

  「蕭副堂主。」她未語先笑,聲音軟甜。

  「是,是。」她一呼,他萬諾,以求平安。

  「金線此女你一定見過吧!」

  「是,見過兩三次。」

  「那我考一下你觀察人的能力,把你對金線的印象、觀感全說出來。」

  蕭楓微感驚愕,不明白她為何對老妓起好奇心,仍然照實回答:

  「她大約三十五歲上下,長得不算漂亮,從來不曾大紅大紫,一過了三十,生活便陷入困境。說起來,金線和尹堂主是同鄉,住隔壁村子,不是青梅竹馬,總有見面的交情,所以,當尹堂主升任開封堂堂主,再見到金線,兩人的際遇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尹堂主很同情她,每個月周濟她幾兩銀子,不過,我敢保證,那純粹只是同情,尹堂主是很愛夫人的。」見寶寶聽得凝神,他也愈說愈起勁。

  「如果小姐見過金線一面,便能瞭解她為什麼紅不起來。」

  說故事需賣點關子,更能增加談興。

  「不是說她不漂亮嗎?」

  「自古有些名妓賣藝不賣身,她們以本身的才藝謀生,不一定非貌美多嬌才可,只要能彈琴賦詩,多的是附庸風雅、肯出錢的冤大頭。」他談興正濃,眼睛奕奕有神。「金線來自鄉下,一直不脫土氣,這點很要命,使她欠缺名妓該有的氣質;而且我看她有點懶,沒學會見首曲子。總之,又土氣又笨拙,加上人長得普通,別說這裡是都城,美妓、名妓從街頭排到街尾,她就算到朱仙鎮的妓館去討生活也照樣紅不起來,一笨萬事休嘛!」

  「那她幹嘛要當妓女?」

  蕭颯有點瞧不起她了,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為了生活,小姐,都是狠心父母賣女求溫飽。」

  「原來如此,跟薔薇姊姊她們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薄命女。」

  「可不是。金線因為長相普通,又無過人之處,反而好些,少受許多折騰,只是收入不豐,無法妝點門面。」

  寶寶有些猶豫。「再次重逢,君堂主可憐她、周濟她、周濟她,是出於同鄉之誼,並非迷戀她這個人,可是到最近,為何姦情一發不可收拾,竟要休妻另娶?」

  蕭楓不敢妄下判斷,畢竟君若水是他頂頭上司。

  寶寶也不為難他,揮了揮手,他如蒙特赦的離去。

  她起身走向後堂,在長廊上和一男子擦身而過,她見過是帳房龐先生,先前還兼任尹家小少爺的啟蒙老師。

  蕭楓這樣介紹過他:「龐先生是尹夫人的表弟,說是家裡窮,想找個工作謀生。看在夫人面子上,堂主便留他任用。可能表姊弟的血緣親近,小少爺長得像夫人,跟龐先生也有幾分相似,上次夫人娘家舅爺來,我們才恍然大悟,小少爺的外貌像娘舅那邊,都有相似的輪廓,不像堂主大盤臉。」

  寶寶聽過也就算了,這時和龐守義擦身而過,將他的臉看清楚,拿來和尹夫人比較,果然有三分相像,都是鴨蛋臉,尖下巴。當初尹堂主肯僱用他,是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吧!現今看他舉步有若千斤重,顯然也遭到池魚之殃。

  「大丈夫何處不能容身,何苦留在人家不歡迎的地方。」

  寶寶搖了搖頭,走進花廳,衛紫衣正在勸尹若水三思而後行。尹若水那張大盤臉鬍渣叢生,彷彿有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你說吧!你心裡究竟作何盤算?」衛紫衣神色凝重。·

  尹若水突然開了腔,聲音有點沙啞。「跟金錢在一起我才感覺到快樂,忘卻所有令我悲傷的事。金線她很平凡、很普通,但跟一般女人不同的是,她很誠實,不虛情假意,所以始終學不會挖空恩客口袋裡的錢,時常鬧窮,仍舊太太平平、嘻嘻哈哈的過日子,我就喜歡她那樣子。同她在一起,很輕鬆、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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