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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謝上薰 「夫人,這不是連你也罵了嗎?」 貞陽眨了眨眼。「我不信她膽大包天,連我也敢得罪。你們少聽信謠言,自找氣受,就算真有那回事,她又沒當面說你壞話,何苦往自己身上攬?處不來,少理她就是了。」 「還理她?連話都懶得跟她說。」寒碧不屑道。 「小裡小氣,鴨子脾氣。」貞陽噗哧一笑,丫頭們也都笑出來。 「說的也是,白氣一場。」美絹和寒碧異口同聲道。 「別人的家務事我不管,倒是你們兩個我不能不管。」 「夫人,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你們都十九了吧!」貞陽輕笑一聲。「該給你們找個婆家囉!」 「夫人……」美娟、寒碧均低了頭。「你們服侍我這麼久了,性子好,又伶俐能幹,配給小廝一輩子為奴,未免可惜,我相信你們也是有志氣的,堡裡許多有為的青年大半未婚,你們若有中意的,就告訴我,我會為你們作主,替你們除去奴籍,再送一份嫁妝,風風光光嫁出門當人家的正室、元配,見人也不必矮半截了。這事我與堡主提過,他也同意。」 「夫人!」兩人均大喜過望,這是天大的恩惠。 「郭家的規矩,丫頭年滿二十歲即婚配,你們還有一年的時間選夫婿,如果到了二十歲還沒有對象,一是由我作主,二是送回汾陽配小廝,到時可由不得你們,懂嗎?」 「奴婢懂。」寒碧和美絹感激莫名的道。她們都是簽了賈身契的,若婚配小廝,奴才的兒女也一樣是奴才,永無出頭之日。她們一直在小姐身邊服侍,眼界難免高些,說什麼也不願嫁小廝,難得主人開恩,自然要抓住幸福。 說了一會兒閒話,小丫頭銀鈴突然氣喘吁吁的奔進來,教美絹罵一聲「沒規矩」,仍然喳喳呼呼的嚷嚷:「出事啦!鬧……鬧得好凶。」 「出了什麼事?又是誰在鬧?」貞陽問。 「關堂主那邊……」銀鈴喘一口氣道:「關夫人很生氣阿蜂亂說話,叫人責打她十棍子,那位剛進門的姨娘不肯,跟關夫人鬧了起來……」趙宛晶終於抓到把柄,有了後盾似的要重振女主人的威嚴,申張一下家法,而阮嫦娥在妓院中學會求生存的法則,知曉一旦弱了聲勢,會馬上教人爬到頭上去,而且她早看穿像趙宛晶這種老實的女人最怕鬧,一個怕生事一個不怕,情況很快倒轉。 貞陽打個呵欠,妻妾爭吵,一點趣味也沒有。 「沒有人去請關堂主回去嗎?」 「有。」 「那就沒事了。」貞陽交代下去:「黑木樓的人全給我待在屋子裡,一個也不許湊熱鬧!誰去了,罰十棍子。」 銀鈴吐吐小舌頭,下去傳達命令了。 「鬧吧!鬧吧!進門沒幾天就鬧得人盡皆知,看關堂主那張老臉住哪擺?真是不懂事的女人!」貞陽喃喃道:「讓他吃點苦頭,也教其它男人覺悟少納妾為妙。」 燕無極回房時,她一句也不提關家的醜聞,正操琴自娛。名門閨秀,琴、棋、書、畫是基本教養,一來可提升氣質,二來可打發時間。在冷面外公的嚴格監督之下,貞陽自然也逃不了,硬著頭皮學習之,倒也不亦樂乎。 「今晚你雅興不淺。」聆聽完一曲悠美氣暢的《鳳求凰》,燕無極興起的吟誦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風飛翩翩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張弦代語兮欲訴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德配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夫君好記性。」貞陽相信世間真有過目不忘之能人,心中十分羨慕。 「為何挑此曲?」 「告訴你,你不許笑。」 「因為這一首的曲韻歡悅流暢,我學得很有信心,不怕出錯。」 燕無極微笑頷首。 「我好失望,以為你特地彈奏此曲,意在提醒我勾引你……」 「不正經!」嘴裡笑罵著,卻不反抗地讓他抱住。 「有一件正經事,你肯定有興趣。」他從家中拿出一封信,遞給她。「小舅子差人送來消息,說他非常思念姊姊,攜友來訪。」 「是阿諾,我也好想他!」 貞陽喜不自禁地取信端詳,喜悅的心情在看清內容時陡然降至冰點,不敢置信地念著:「龍湖……龍湖……」天哪!這個臭阿諾怎能把他帶來? 「龍湖是人名,不是某一個湖的名字。」燕無極一方面解說,一方面也頗感驚奇。 「小舅子和龍湖竟然有緣結成朋友,簡直不可思議。」 貞陽瞪大了眼睛。「夫君,你認得龍湖?還是秦藥兒?」此時她倒情願他認得秦美人。 他臉上現出回憶的表情。「龍湖救過我一命,是我的生死至交,也是江南『青龍社』之少主,為人瀟灑不羈,想想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後來聽說他拜師學醫,多了一個令他頭疼不已的師妹,我不是跟你提過嗎?」 貞陽搖搖頭。她多想昏倒了事啊!龍湖竟是夫君的生死之交,老天,她該怎麼辦? 無極若曉得她過去的瘋狂行徑,一定會休了她! 「不行!不行!」她一緊張就十根手指頭不安分的絞在一塊,都快成麻花捲了。 「貞兒,你是怎麼一回事?」 「我……我不知道怎麼招呼你的朋友?我……一般不是……不隨便見男客的?」 最好躲得不見人影,以免拆穿西洋鏡,絕不能教無極洞悉她過去曾經行為乖張反傳統,荒唐的和江湖浪子稱兄道弟,上館子吃大餐,招妓遊湖,嚇死老公怎麼辦? 她事先根本不知龍湖如此好女色,遊湖時也招名歌妓相伴,雖只是聽曲助興,也令她當場窘得滿臉通紅,龍湖哈哈大笑,說:「倚紅偎翠,人生一樂也。」 天殺的龍湖!早知道就別結識他了。貞陽好生頭疼,那個人一向口沒遮攔,萬一他把過去那段往事向無極吐露,她是死走了啦! 不見!不見!說什麼也不見。 燕無極不知她內心曲折,笑說:「我和龍湖交情匪淺,家常見禮倒也無妨。」 她小嘴一扇,真想哭。 「非見不可?」 「你是怎麼回事?向來不是挺愛熱鬧的?」 「我……沒有招呼男賓客的經驗。」她心虛的說,總算想出一個理由。燕門堡的規矩不大,但男女之防甚嚴。 「當然不用你去招呼他,不過是彼此見個禮,讓他見一見大嫂罷了。」燕無極心中疑雲大起,各地分社的香主曾來拜見堡主夫人,從不見她彆扭過,因何一提到要見龍湖便不自在? 「貞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你想知道什麼?需不需要我將出生至出嫁之日為止,每天的生活點滴全向你報備?我可沒那麼好記性。至於嫁入你燕家家門之後的事,相信你同我一般清楚。」 伶牙利齒,愈見心虛。他也不再多問,反正遲早他會弄清楚。 次日一早,燕無極在春秋樓批示醒獅堂成員的調動文件,近來要安排一次明察暗訪分佈在北方六省的牧場、商號、礦場,該派誰去哪個地方,必須視才識性,而且時常調動,以防有弊。這回韋一箭呈報上來的名單很妥當,他批准了,這些人命是朱雀堂派人摸清底細的清白分子,不怕是敵商的臥底探子。 承志廳內有精美的月梁,花紋形似「商」字,顯示對從商的愛好。土、農、工、商,中國人講究清高,鄙視名利的追逐,所以將商排於末,但人的本性卻是趨向名利,要不,怎會有「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的仕人目標,到頭來追求的不都一樣?商人便誠實多了,表明了要錢,有錢好辦事。 燕無極也沒想到自己有從商的天分,這跟他少年時代的志向大相逕庭,但命運促使他走到這一步,他亦甘心領受。 袁泱、袁詠初,是改變他命運的兩個人。 真諷刺!十一、二年前,這兩個人要他為他們去死,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時到今日,他卻反過來想要他們的命。 生平第一次對人掏心掏肺,少年最純淨熾熱的愛,卻被人糟蹋!被人利用!甚至差一點喪命!在被逼落懸崖的前一刻,袁泱露出惡鬼般的殘酷笑容:「憑你一個混江湖的窮小子,想娶千金小姐,你配嗎?你只配討一個跟你一樣粗鄙無文的江湖女、婢女、妓女!」死,他不怕,只是他不甘心就這樣死了。求生意志讓他在崖底度過六個黑夜,直到龍湖發現了他,救了他一命。在袁泱身邊擔任兩年保鏢,他看盡了商場百態,看多了陰謀詭計,袁泱的行事手段他比誰都清楚,對這個老狐狸心慈手軟,不啻親手自掘墳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