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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謝上薰 方法只有一個。亦即阿諾要求龍湖、藥兒幫他恢復記億,並同他一路返鄉,而他當盡地主之誼的招待他們,過得一兩個月後再上當陽嶺也不遲。 秦藥兒寬爽快的允諾了。她對郭鐵諾的書生形象十分愛慕,那是她從未相處過的另一類人,而且,阿諾對她的美貌不曾顯露出一絲驚奇,彷彿見慣了姿色不遜於她的女子,這又是另一種新奇的經驗。他的胞姊「燕夫人」的容貌比她如何?她一定要見識見識! 龍湖鬆了一口氣。還好,師妹沒用她那張萬年毒嘴損他、笑他,她想去汾陽就去汾陽吧!瞧瞧她對郭鐵諾好像很有興趣似的,或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 春季二十四番的花信,開到荼蘼,只剩一番楝花,待楝花開過,今年的春天就過去了。 往昔,燕無極根本不去注意這些花事,他很忙,得空寧可跑馬、打獵舒散心情,日子很快就過去了,不知不覺酷暑逼人,裌衣換成罩衣,才知已到盛夏。而今,他娶了個「沒事忙」的老婆,她既不做飯也不縫衣,筷子掉在地上也不用她彎腰去撿,她說,她喜歡有生命的東西,為什麼?「因為有生命就有變化,瞧著就覺趣味!」對,要吸引郭貞陽去做一件事情,只需把那件事情弄得很有趣,她自會跑著去做。 於是,以黑木樓為主的這處院子,便成了姥紫嫣紅之地,月塘水邊的楊柳蒼翠欲滴,鴛鴦、白鵝在水中嬉戲,在綠荷搖曳中躲迷藏,偶爾蹦出一隻青蛙,呱呱呱!離月塘不遠處新建了一座古樸的亭子,名曰新綠亭,亭上懸掛了兩個木製鳥盤,每日晨、晚,在鳥盤裡放些雜糧,讓鳥雀們自由地覓食,吃飽了,就去月塘喝點水,然後又自在地在天空中飛翔。 「鳥在天上飛才叫鳥,把它關在籠子裡,沒精沒神的,還像鳥嗎?」貞陽對勸她捉一對喜鵲來養的丫頭這麼說。 大家都說,黑木樓有了女主人,宛似荒地裡突然開出野花,變得生機勃勃,生氣盎然,使人樂於親近。 貞陽天性開朗,愛動不愛靜,親和力十足,又是當家夫人的身份,她既願意結交,燕門堡內眾家夫人們自然很快就和她混熟了。 韋一箭的妻子張寶兒都說:「沒想到官家千金也能這麼活潑隨和,堡主這回真是撿到寶了。」她毫不掩飾對貞陽的喜愛,正巧她自己也是靜不下來的人。 趙宛晶則有點悶悶不樂。原本她書香門第的出身使她在心態上自覺高於眾夫人。 如今來了個「貞主兒」(眾夫人對貞陽的尊稱),爹爹是前禮部尚書,世代高官的郭家,連弟弟都十七歲便考中舉人,比起來,她的秀才爹爹算什麼?甚且,貞陽陪嫁過來的大筆嫁妝,光是細軟便裝了六十六大箱,對每位有身份的夫人還都送了一份重禮,連她身邊的丫頭都分到江南來的發油和一對小元寶。聽說,光是金條、金元寶就裝了一箱,簡直是財大氣粗嘛!趙家雖也有祖傳的田產,但那些畢竟不可能給女兒作陪嫁,有幾兩黃金首飾就不得了了。想到這,她很快便否決貞陽陪嫁過來一箱黃金的說法,因為貞陽戴出來的首飾都是堡主送過去的聘禮,沒一樣新添的。 趙宛晶表面上尊重堡主夫人這個身份,內心卻對貞陽很不以為然,覺得貞陽不像大家閨秀,宛晶認為自己都比她還像呢! 她私下問丈夫:「你們一定很驚訝,也很失望吧!」你們是指三虎將。 關飲虹望著大廳新近添上的一幅駿馬圖,神氣活現的馬兒,毛髮似乎在飄動著,看得他悠然神住,轉身斥道: 「胡說!不是大家閨秀怎送得出曹將軍的真跡。」原來貞陽由家鄉帶來兩箱子的珍玩和真跡字畫,其中曹將軍和江都王緒是唐朝畫馬的名家,她聽說三虎將和燕無極一樣愛馬,就各送了一幅真跡給他們,當然是以堡主的名義送的,但大家心知肚明,沒有自幼浸潤古董瑰寶的修養,根本不會收藏名家真跡。 不過,既然投其所好,他們很容易使接受貞陽不是他們「想像中」的樣子。 其實,燕門堡中的人都很感激貞陽,因為誰也無法否認,自從堡主娶了夫人之後,不但臉上有了笑容,也變得有人味多了。 燕無極倒不感覺自己有很大的改變,該做的事他仍然會去做,人家欠他的債他一樣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任誰也休想動搖他的意志。 他唯一做不到的,是板著一張臉面對貞陽,她總有法子逗他笑,日常生活確實增添許多趣味,所以他很寶貝她。 在日出日落、夕陽雲風的照拂下,晨間山陵吐霧,向晚洵爛紅霞,幻化不停的美景使人身心悸動,山水的浸潤也使得貞陽毛躁的性子開始沉潛些。不過,這廣闊的天地也使她的身心得到全然的抒放,輕鬆自在、放意自得地享受生活。 今天她從箱子裡取出一本裝訂得很齊整的謄本,封皮上書著「郭家食經」,是阿諾親手抄錄的,叫福大娘一定要收進箱子裡。她那好幾大箱的機關零件全讓阿諾扣留著沒帶過來,又不好突然向丈夫招認她擅長機關學,沒辦法,只好多想些新鮮事來打發時間。現今院子已整理得有模有樣了,沒事翻翻食經也好。 俗語說:「三代富,才懂得穿衣吃飯。」富貴人家連沾醬、調味油均十分講究。 貞陽約略翻了翻,食經內容按四季物產排序,其中夏季有一章專門記載「醃」,她考慮了一下,把福大娘叫來,讓她坐,與她商量著。 接連幾天,院子各角落的陰涼處,均排放了十來只大甕,長工、傭婦、丫頭們忙著洗洗切切、磨磨弄弄,按照貞陽喝咐的,以古法醃製豆豉、辣醬、豆腐乳、酸菜、紅糟肉、梅子……直忙了好些天,並叫福大娘負責盯著瞧,一個步驟也不許偷懶。另外,還教廚房以麻油炒花椒煉出「花椒油」,其特殊的香味用來炒鴨絲、芽菜,吃得燕無極讚不絕口。 「好吃嗎?」 「想不到老李的廚藝大有長進。」燕無極連夾了幾筷糟溜鴨肝,帶有酒香的薄片鴨肝入口滑嫩,十分美味。「我還親自到廚房去指點他一番呢!」 「你?」燕無極一臉懷疑的表情。 「正是你的寶貝老婆我。」貞陽死不要臉的自吹自擂:「你是我最最重要的老公,你的健康就是我的幸福,你的快樂就是我的榮耀,所以,我特地拿出我爹送的食經秘笈,苦下一番工夫,不會動手做也可以開口指點人哪!你瞧,效果不是挺好的。」這倒不是信口胡吹,雖然開口命令人很容易,但下人都曉得她來歷不凡,不敢輕忽她的味覺,因為口味道地與否,她入口即辨。 「到了夏日酷暑時候,那些醃菜也差不多可以吃了,正好開胃。我命人多做些,自己留一點,其餘送去大廚房教人家也嘗嘗。」除了黑木樓,三虎將和幾位總管各有自己的屋子和廚房,其它下屬都吃大廚房。 「不過,醃梅我得自己留著,到了夏天做冰鎮酸梅湯給你解暑,可好?」 「好。」燕無極欣悅地擰了擰她的小鼻子,笑道:「怪不得韋一箭的人人都說我運氣好,撿了個寶,夠資格配做他們的『貞主兒』。」 貞陽得意極了,下回阿諾來也教他聽聽,他的小姊姊到了這裡,由麻煩精搖身一變成寶了,他可以不必擔心她會被休回家。 「對了,夫君,韋一箭這名字真奇特,他可以百步穿楊,一箭正中紅心嗎?」 「他爹生前是打獵維生的獵戶,生了兒子自然期望他『一箭』射中獵物,滿載而歸。」 「很有意思。夫君,那你的名字呢?」 燕無極靜默不語,他幾乎不向她提及自己的過去。 「我的名字是師父取的,沒有特別的意義。」 他閃躲的語氣,使貞陽窺見了隱秘一般,注視他探幽的眸子,雙瞳裡湧滾著教人不可解的思緒,引發貞陽源源不絕的疑惑。他為什麼不坦然回答她?有什麼難言之隱嗎?他的過去必然多采多姿,充滿離合悲歡,但畢竟是過去了,還有什麼不能講的?莫非,過去的並未完全過去? 原來,她仍然不瞭解他,不曾得到他全部的信賴。身體可以結合,但是心呢?她毫不保留的交出她的心,他卻把自己的心守得好好的。 夜裡,芙蓉帳內,她悄然問: 「你愛我嗎?」 他半晌無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