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謝上薰 > 抱著元寶私奔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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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謝上薰 宋夫人先是有點吃驚,而後卻覺得相當有趣的笑了。 「令尊倒是個性情中人。」 「是啊,任性到極點,無情的貪財不重情。」 「做女兒的這般批評父親可真絕。」宋夫人故作驚駭狀的對她說。 「假使你有意勾起我的愧疚心,萬不可能。」她勇敢地說:「當著家父的面,我也是這般說話,他反而哈哈大笑,很以自己的吝嗇無情為傲呢!」 宋夫人端詳著她,臉上緩緩地展露出了笑容。她是在笑她自己。「我年輕時,如果也有你的勇氣不知多好!」 「勇氣是與生俱來的,誰沒有呢?」元寶忍俊不住的笑出聲來。 宋夫人的兩道柳眉微蹙,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人若到了三餐不繼的地步,會連反抗不公平待遇的勇氣都失去了。」她說完合上眼瞼,表明了再往下說,自我養神去了。 元寶驚異地瞥了她一眼,心想這不可能是她的「經驗之談」吧!元寶告訴自己別想太多了,這裡不過是她暫時的居留而已。 不過,她仍是很欣賞宋夫人的睡態。一個美女在醒著的時候,可以使人被她的美麗所震懾,這一點都不困難,幾乎已成為美女們的生存本能;可是,在睡著的時候,下意識的全身放鬆,往往就美不起來,甚至醜態百出。能夠晉身至「睡美人」之列,那才是身為美女的最高境界,若非天賦異稟,便須經過長年累月的訓練。做美女,是一項很辛苦的工作呢! 不過,總不能欣賞別人的睡姿而過一夜吧?她自己也極需休息。 她問那俏丫頭,「你們就預定這樣趕一夜的路?不需要找地方休息嗎?」 俏丫頭道:「不!我們每晚都有投宿旅棧,而且趕在太陽落山前投店。今晚這樣趕路是有原因的,因為麥仙翁就隱居在前頭那片樹林子裡頭。」 言談間,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受到震盪,宋夫人也睜開眼睛疑問著。 「娘,」宋定風的臉出現在窗口。「前頭馬車進不去,需下來步行。」 「也好,我正想活動一下筋骨。」 宋夫人由丫頭扶著下車,元寶自不好死賴著,也跟著下車湊一份熱鬧。 宋定風謹慎道:「金姑娘可以留在車上休息,我留一名家丁保 ,,」 「不用了。」元寶很容易就流露出本性。「我都下了車你才開口,慢半拍。我也好久不見麥仙翁,扯一扯他的白鬍子,就陪你們一起去吧!」 宋定風不習慣被人反駁,年輕氣盛的擺出臭臉。 宋夫人笑道:「不要緊的,風兒,金姑娘和麥仙翁的舊識。」顯然她只要運用一點天生的魅力,什麼事都會迎刃而解,包括兒子都會俯首貼耳。 宋定風不再堅持,神色也轉為和悅。 一行人步行進入樹林,兩名家丁提燈在前頭引路。 不多久,他們便已望見隱於林中的那棟房舍,看樣子十分殘舊卻仍然堅固的青磚瓦房,孤零零的只此一戶人家,膽量不夠大的人還真是不敢住。 元寶打個哆嗦,秋風一陣寒。 「麥仙翁果真住在這裡?」 「本莊的消息來源不會出錯。」宋定風自傲道。 「這四下無人的荒野之地,麥仙翁一個人怎麼生活?據我所知,他無妻無兒,孤單得很。」她懷疑地皺了皺眉。 「他又不是沒錢,不怕沒人伺候茶水。」 「你現在說話的口氣很像我爹,以為金錢可以解決一切困擾。」 宋定風大概為自己一開始的「有眼無珠」感到氣惱,語氣不免尖銳些,「我不是守財奴,很知道金錢的好處,也懂得善用財富。」 「好也!你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 「鬼才和你不謀而合!」宋定風在心裡咒罵,可惜不能宣之於口,免得嬌弱高貴的母親聽了花容失色。 來到那幢磚瓦屋的門前,一名家丁握緊醋缽也似的大拳頭,正要往那扇黑漆門扉擂下去,那門卻正好「咿呀」一聲啟開,一個乾瘦似竹竿、面色蒼黃如風乾橘子皮的小老頭,端著一盆洗腳水往門口一倒,有一半灑在那家丁腳上,引得他一陣臭罵。 小老頭是一絲歉意也無,冷然道:「幹什麼的?仗勢欺人啊!」他抬眼往家丁身後的那些主兒們臉上溜一溜,有一剎那的迷惘,隨即搖搖頭,轉身進屋。 「老丈,請留步。」宋定風喚住他,正色道:「我們是來求醫的,敢問麥神醫在嗎?」他雖未見過麥仙翁,剛才已聽到元寶說他有白鬍子,而眼前這小老頭長相猥瑣,毛髮稀落,哪裡像個不可一世的名醫。 小老頭回首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進來。」說完,轉身一面往屋裡走一面叨念:「大概是快斷氣了,要不,半夜找大夫,存心折騰人!」也不知他在說給宋定風等人聽,還是說給屋主麥仙翁知道。 宋定風忍氣不予理會,扶著母親進屋。 元寶走在最後,嘀咕道:「乖乖!麥仙翁從哪兒找來這樣的僕人,真是『主大奴也大』!若非病家皆是來『求』醫,換了別樣營生,老早砸鍋了。」 她「碎碎念」的走到門口,正要一腳跨進門檻,忽然,有人拍她一下肩膀,她本能的回頭 一時沒想到她的後面應該沒人才對 甫一觸及對方那冰冽的目光,「啊」的一聲梗在喉頭,來不及叫喚,便已軟軟栽倒,人事不知了。 郭冰巖收回點在她軟麻穴上的手指,順手將她軟成一團的身子抱起來,然後,他喔上樹頂,把元寶四平八穩的擱架在一處既安全又隱密的枝椏上。 郭冰巖正是跟蹤她而來的。元寶的出走,多少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心想,讓她吃點苦頭,瞭解世途險惡也好。沒料到她會遇上宋家的人。 太原宋家,最有名的莫過於「鐵劍山莊」宋仕元一脈,宋定風應該就是宋仕元的三子。未仕元前兩年因病而亡,由長子宋逸風繼承莊主之位,一時沒有大作為,「鐵劍山莊」的聲望有點下滑的趨勢,聽說正急召過繼給親戚的次子回門助長聲威。 郭冰巖既然決心退出「修羅門」,到江北展開新生活,自然也是有打算的。上次去追回不不華的那段日子,已足夠他把北地的武林局勢做一次全盤瞭解,雖不打算重入江湖,也須讓心裡有個底,以防一二。 人生際遇的起伏難料,福禍無常,總是小心為上。 此時,只見他高大的背影融入黑暗裡,透過窗口將屋子裡的情形瞧了一個大概,把醫者與病家之間的對白更聽了個明明白白,於是,他對那位宋夫人起了興趣。 麥仙翁和宋夫人之間,有一段對話是這樣的 「夫人的脈息與常人無異,應該沒病才對,這暈眩之症恐怕是心魔所起。夫人是不是有什麼傷心之事,或者,隱憂在心頭?」 「先夫離我而去已有兩年,不過,我這病是先夫在世時已發作多年,先夫為我求遍名醫,始終無效。如今先夫拋下我先走,這暈眩症就發作得更頻繁了 」 「也就是說不是心魔所起?這毛病來得古怪,老夫可要束手無策了。」 「求仙翁盡力!」 「夫人,若說你有病,只怕是鬱悶之症,這倒是可以從你的眉宇間看出來。所謂『心病還要心藥醫』,找不出原因,如何下藥?」 「我 我哪來的心病?」宋夫人的聲音變得有些僵硬。「先夫待我情深義重,我身為莊主夫人,自有享不盡的榮華。雖然天不假年,讓先夫早走一步,但還有兒子陪伴我、孝順我,給我活下去的勇氣。我怎麼會有心病呢?」 「兒子不是你親生的吧?面貌完全不相像。」 「你 」 宋定風插嘴道:「大夫言辭太過,不是仁者風範。我兄弟三人固然不是母親十月懷胎所生,卻是母親一手照料長大,對我等慈愛有加,恩重如山;我們早已將她視若親娘,恭敬、孝順,不敢有半分懈怠。」 「老夫失言了,恕罪!」 「 」 黑暗中的郭冰巖像城牆一般挺立著,他傲然無表情,然而,他的內心在滴血。 原本他只有三分懷疑,但,那個遙遠卻又熟悉的聲音,那張與他酷似的面容,還有屋裡的那段對話,像是一針又一針的插進他心人,使他全身發冷而駭然。 暗夜裡,他的心中亂成一團。他應當不顧一切的衝出去問個明白,但是然後呢?想到不可預知的反應,他便感到麻木。 回憶過往,他的童年是孤獨而苦澀的,他居然想不起一件有關父親的快樂回憶。而關於母親的呢?記憶中的她是近在眼前卻又彷彿遠在天邊,伸手可及卻又從不交心。也是啊!一個孤寂憂鬱的婦人,如何為孩子謀得幸福快樂?他在兩個不快樂的靈魂陰影下長大,他只有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