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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夏彤    


  「我老哥昨晚很奇怪喔!」

  聽到與候亞農有關的事,路小築什麼都拋在腦後了,那張手裡捏著的紙;也忘了要看,一直擱在口袋裡。

  「他怎麼了?」

  猴子每天都會向她報告侯亞農的消息,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口氣裡多了一分詭異。

  「嘖,很可疑喔,我老哥好像昨晚才發現他的老妹要聯考了,突然跑到我房間來問我:『要不要我傳授你聯考秘訣,保證你考上下大?』」

  路小築倒不覺得那有什麼好怪異的,哥哥幫妹妹補習一下功課,再正常不過了,可惜她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只有羨慕的分。

  猴子不以為然。「喂,你還真不瞭解我那個老哥,他呀,很久沒那麼有手足之情了,尤其上了大學之後,組了樂團,忙著應付女朋友,壓根兒忘了他還有個熬熬待「烤」的高中生妹妹呢!」

  「難道你不喜歡你哥哥關心你嗎?」她可是羨慕得很,偏偏侯亞農從來就不曾注意到她。

  猴子嘴角一抿,眉兒一挑。「可惜他關心的不是他老妹,而是老妹的同學。」眼睛一瞟,睨過去看著路小築。

  她還有點意會不來,瞪大了眼,指指自己。「你哥哥……你是說……我——」這驚喜大意外了,令人有點錯愕。

  猴子裝得一臉委屈樣。「是啊,他嘴裡說是要幫我補習功課,開口問的卻全是你的事,問你功課怎麼樣啊?問你想不想進T大呀?整個晚上都在問你的事情,一個字也沒幫我補習到,你說可疑不可疑?」

  路小築的心理喜孜孜的,一抹笑隱隱浮現在唇邊。侯亞農終於注意到她了嗎?在她暗戀了他這麼久之後。

  「小築,我把你的事統統告訴我哥了,你不會生氣吧?!」猴子有點負荊請罪的味道。

  生氣?她高興都來不及,怎會生猴子的氣呢?不過,猴於是可以把她家祖宗八代的底細都跟侯亞農一一交代清楚,只是——

  「你沒說出『秘密』吧?!」她堅持不准漏自己喜歡候亞農的事。

  「放心啦,你說要讓我老哥以為是他先喜歡上你的嘛,對不對?」猴子雖然不苟同這種古早女人的被動行為,但絕對尊重被好同學奉為聖旨的「少女的矜持」。

  路小築雖然知道這樣自欺欺人的作法很可笑,但她就是沒辦法大大方方地主動向人示愛,也許自己只能做個「等愛的女人」吧

  猴子表情複雜地對她說:「我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我想我老哥好像對你有興趣了。」

  其實,即使是路小築自己也不知道該喜該憂?但不管怎樣,這樣曖昧木明的感情,總算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她期待著。

  放學後,她和猴子照例要去「杏仁露」攤販報到,兩人邊走邊說,走出校門時,猴子忽然大叫一聲:「老哥,你怎麼在這兒?」

  她也嚇了一跳,果真是侯亞農!

  校門口,.正是放學時候,人來人往,周圍投射過來好奇的眼光,以及女學生們的竊竊私語,多半是衝著侯亞農來的。

  大概是習慣了女孩子們愛慕的眼光,侯亞農瀟灑自若、毫不在意地站在人群中,氣定神閒地說:「沒你的事,我是來找小築的。」

  她的腦門霎地轟然一聲,這是候亞農第一次來找她。

  猴子跟她眨了一下眼,識趣地道過再見,留下空間給他們。

  「找我什麼事?」兩人並肩走離校門口,她看著自己的白皮鞋問道。

  「請你看電影。」侯亞農側過臉來看她,她的臉頰一定又泛紅了,因為喜悅。

  「嗯。」她的腳踢走一塊小砂礫,頭仍垂得老低,在候亞農面前,她似乎總是嬌羞得不敢直視他。

   

   ☆  ☆  ☆

   

  攔了一輛計程車,他們直趨電影街,剛好趕上開場間,在那一個半小時裡,她的眼睛始終盯著銀幕瞧,台上忽暗忽明的影像,也映得台下明明滅滅的,第一次兩人挨得如此近,她卻不敢稍動,全身緊繃著,深怕一不小心誤觸了坐在身旁的候亞農。

  影片開始沒多久,候亞農的手臂很自然地橫落在她的椅背上,那結實的臂肌幾乎碰觸到她頸後的頭髮,令她全身的毛孔為之一豎;背脊挺直得像旗桿,不敢放鬆,努力地和他的手臂保持距離。她心裡猜想著,坐在他們後面的觀眾大概要以為兩人是一對情侶吧。

  片子是侯亞農挑的,那是一部愛情文藝片,男女主角的親熱戲不少,很適合情人們觀賞,但必須是熱戀中的男女,像她和侯亞農這樣青綠的關係,只是徒惹尷尬,激情戲一來,她的眼睛不知該往哪兒放?心口更是怦怦亂跳,但呼吸卻要抑制得極小聲,怕被旁邊的人聽了。

  那只跨放在椅背上的手臂,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摟住她的右肩,並刻意地將她的身子攏過去,她覺得自己的上半身斜斜地倚靠在候亞農的胸膛上,這樣的姿勢,令她很不自在。後來電影演了些什麼,她都沒注意了。

  散場時,侯亞農牽住她的手,她因這舉動而停住腳步,擋住了小小的通道。

  「怎麼了?」候亞農回頭不解地問她。

  牽手,這樣小小的一個男女之間的行為,對他而言,也許微不足道,但是她卻無法等閒視之,對她而言,每一個男女之間的接觸,都必須是兩人有一定感情的累積,才會醞釀出感覺來,否則她寧願不要。

  後面的人過不去,頻頻說著:「借過!」她才不好意思地移動步子。

  一走出戲院狹隘的通道,路小築的手就掙開了,她寧可將剛才的牽手當作是實用多於其他因素。

  天色暗了,散場的人潮也漸漸消失在小巷弄的夜色裡,獨留下她和侯亞農。

  她倚在一盞昏黃的街燈下,那街燈照得她暈暈欲醉,這樣的約會,於她,是頭一遭。

  候亞農就立在她面前,又是那一雙毫不遮掩的眼眸,略帶狂野,就像他在唱歌的時候,那樣的不羈。

  兩人對視良久,沒有對話,路小築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這條幽暗的巷道內,要再出現人影,大概得等下一次散場的時候了。

  「我想吻你!」

  候亞農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心霍霍地顫動著,整個人無法思考,兩片唇緊抿著,彷彿要它們去執行一件攸關生命的重大任務。

  候亞農的另一隻手撐住她的後頸,那樣微微仰起的角度,是適合接吻的動作,剛才的電影出現過的。不是嗎?

  他的唇落將下來,貼住她的唇。

  她全身僵硬地承受著,這就是吻嗎?怎麼是這樣沒滋沒味的。

  「你的嘴唇要張開的。」侯亞農的聲音裡透著笑意。

  幸好,天黑,遮住了她的臉紅。

  這一切似乎大快了,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我該回家了。」她貓叫般的聲音,脫口而出。

  也不等候亞農說些什麼,倏地一轉身,拔腿狂奔,像要逃離危險地帶似的。

  她一路沖衝撞撞,有如閉著眼睛奔跑,直到坐迸那班回家的公車裡,才發現她的眼睛不禁濕潤了。禁不住胡思亂想,覺得自己像不小心踩進了大人的世界,失去了原有的那份純真,也對不起原來的那個自己。

  公車搖搖晃晃地,一路將滿腦子自責的她搖得睡著了,才讓她得到暫時的救贖。

  當她醒來時,公車已到站了。經過方纔那深沉的一覺沉澱,她的心神已稍稍獲得安釋了。

  才跨下公車,她就看見夏霖站在站牌旁,腳底下被一圈白色的煙蒂圍住,想必在那兒站了很久。

  「你來了!」他一隻手閒閒地擱在口袋裡,一隻手仍夾著一根煙,煙燼長而未落,意味著他的姿態未曾移動,直到見了她,開了口,才驚動了那一截煙燼,嚇落在地。

  她的心才剛從矛盾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煩得很。「什麼『你來了』?!我每天都會從這兒經過的,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她的口氣有點沖。

  但是夏霖的情緒並沒有被牽動,即使她對他那般不友善。他捺熄手上的煙,伸個懶腰,站得太久了,有點累,看著路小築頭也不回地走回家去,隔了一段距離之後,他才在幾尺外的背後說:「那麼改天再請你吃杏仁露吧!」

  路小築聽到了也沒搭理,心裡只是納悶地低念一串。「誰要跟你去吃杏仁露?」噘起嘴來。「咦?!他怎麼知道我愛吃杏仁露?」快到家門口時,才自問自答地說著。「一定是猴子多嘴跟他說的。」

  進了家門,看到母親,撤嬌地嚷著:「媽,我好餓喔!」已經十點多了,她還沒吃晚飯呢。

  一回到家,她就安心了,自己又扮回父母眼中那個潔白無暇的乖女兒。

  隔天早上,媽媽照例進來她的房間喚她起床;拿她的制服去洗,一切又走回原來的軌道了。

  「小築啊,誰約了你放學後一起去吃杏仁露?候敏嗎?」她母親手肘上撂著她的制服,手裡拿了一張紙在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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