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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那漾    


  「是嗎?」學校中的許多老師教授都喝過洋墨水,不足為奇。

  「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二十七歲了吧?」

  「是的。」瓔桃誠實回答。

  「五年了啊。」

  他漫無邊際的話,令她摸不清他到底想跟她說什麼。

  「有沒有想過結婚的事?」他再問。

  「暫時沒想到。」

  「是因為還沒遇到適合的對象嗎?」

  「也是原因之一。」

  「聽說那個新教授也是單身。」他的口氣隱含試探的成分。

  噢,又來了!

  瓔桃心裡叫苦,似乎所有的人只要一聽說「二十七歲的單身女子」,就會想管她相親,恨不得她趕快結婚,不然就會說:「再挑,小心像不出去。」說得好像怕她沒人要似的。

  就算真像不出去又如何?

  一個人,自由自在,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一個人,一人飽全家飽,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用顧慮家庭的經濟負擔。

  一個人,就更不用服侍翁娘婆姑,自己都缺人服侍了,還去服侍別人?

  所以一個人,也是可以生活得很好,不是嗎?

  她不否認,雖然一個人偶爾會孤單了點,尤其是當想要有人可以依偎,發現自己孑然一身時,會空虛、會寂寞、會有想抱著棉被流淚的衝動,但很快地這些都可以克服。

  畢竟習慣與喜愛和自己獨處,是獨立新女性不能或缺的,不是嗎?

  所以她喜歡單身,也習慣單身生活。

  然而,單身在某些人眼裡,是一種罪惡。

  尤其是田母,更是嫉「惡」如仇。

  有一次,田母沒頭沒尾地問:

  「你在等季軍嗎?」

  「怎麼可能。」當時,瓔桃小小地心悸了一下,但也只有小小的,這個名字已不會再對她產生強烈的情緒反應。

  「那你為什麼都不交男朋友?你已經二十七歲了,不小了,想當初媽媽在你這個年紀時,就生了兩個小孩子了。」田母一直為女兒的終身大事擔心又著急。

  「媽,現在時代不同了,現在的人不流行結婚了,二十七歲還單身的女性到處都是。」她推托道。

  「胡說,女人最終還是要找個好歸宿。」田母駁斥她的說法,重重歎息。「唉,可惜五年前——」

  「媽,別說了!」瓔桃掩住耳朵叫道。

  每回談到這事時,她不免又要被嘮叨一頓,在母親眼前,她和季軍的婚事無異於讓到嘴的熟鴨子給飛了。

  「要我不說可以,帶一個男人回家給我看看。」田母下最後通牒。

  「田老師?」吳識仁喚道。

  「抱歉,主任剛剛說什麼?」瓔桃將心思從和母親的對話記憶抽回。

  「上課鐘響了,快去上課吧。」他催促。

  「喔,是。」瓔桃趕緊拿起課本和考卷起身。

  匆促間,她的腿撞到桌角,手裡的考卷不小心掉了,落了一地,她七手八腳地蹲下去撿。

  撿完了,站起來,不慎又碰倒了一張椅子,她只得放下課本和考卷扶正椅子,然後拿了課本匆匆去上課,把考卷忘在桌子上。

  吳識仁望著她慌慌張張的背影,搖搖頭一笑:

  「真的長大了嗎?」

  等到了教室後,她才發現忘了拿考卷。「各位同學,你們先自習,老師回去拿考卷。」

  「老師,你又忘了喔?」一名學生笑著喊道。

  瓔桃不好意思地微微臉紅,她脫線得連踩國小三年級的學生都要取笑她了。

  她走回教職員辦公室.辦公室裡除了吳識仁之外還有另一個男子.背對著門與吳識仁談話。

  瓔桃瞟了一眼他的背影.拿起考卷後就又匆匆離開了,沒多去注意。

  吳識仁也見她,笑容擴大。

  「你在笑什麼?」那個男子問。「姨丈。」

  「我在笑一個身體長大了.心卻還沒長大的小女孩。」

  ***

  「老師,王亞諒身體不舒服.一直吐。」一名學生跑來向瓔桃報告道。

  瓔桃聞言,趕到教室帶學生去附屬醫院看病。

  「有點發燒,最好通知家長來把她帶回家休息。」韋雄吩咐道。

  「好的,謝謝。」瓔桃道謝。

  當她帶著學生欲走時,他叫住她,問道:

  「你知不知道他回來了?」

  「誰?」瓔桃疑惑。

  韋雄一頓。「喔,沒什麼,一個老朋友。」

  瓔桃道別離去,未把他的問活放在心上。她在醫院走廊上打電話通知學生家長:「王亞婷的家長嗎?亞婷感冒了,請你們來——」她的聲音驀然頓住,睜大眼看向一名從走廊另一端走過來的男人。

  「喂,老師?喂喂!」話筒傳來焦急的聲音。

  她連忙將注意力拉回:「對不起,請你們趕快來接亞婷回家休息好嗎?」

  會是他嗎?

  「好,我馬上去!」

  掛上電話,身後即傳來許久沒再聽過,從不曾在記憶中消逝的嗓音:

  「好久不見。」

  瞬間,她僵住,一時無法轉身去證實。

  真的是他嗎?

  「小桃子。」他低喚。

  是他沒錯!全世界也只有他會這樣叫她。

  她閉了閉眼,緩緩轉身面對身穿白袍的季軍,盡量以最平和自然的態度向他打招呼:

  「好久不見。」

  一眨眼五年就過去了,他們已經有五年沒見過面了;五年來兩人之間連一封信、一通電話都沒有。

  因此,她以為當她再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跳節拍不會有什麼變化。

  但,依然亂了。

  宛若一隻振翅小鳥極欲高飛。

  「你好嗎?」他問。

  「很好。你呢?」

  「也還好。」

  她想了想。「你就是那個從美國回來的新教授?」

  「是的。」他凝睇著她。「你長大了。」

  她嫣然淺笑:

  「五年的時間,已足以讓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變成一個破壞力超強的小惡魔。」

  「沒錯。」

  兩人客氣而生疏地寒暄著。

  季軍的外表無大大的變化,同樣一派學者氣質,只是看起來更穩重了,十分具有成熟男性的魅力。

  倘若她不認識他,她或許會為他怦然心動……

  不,她已經怦然心動了!

  瓔桃的心臟節拍和思考一樣紊亂,心如旌旗飛揚;幸好她已學會了隱藏思緒,畢竟她不再是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了。

  二十七歲了,的確是該長大了。

  「瓔桃。」陡不期然,賈斯文手裡牽了個年約三歲大的孩子走向她。

  季軍的陣子瞬閃過一道黯沉,清冷地問道:

  「他就是你的小惡魔?」

  瓔桃聽得出來他誤會了,她想澄清,可是話到嘴邊時,她硬是了回去,不想解釋了。讓他誤會又如何?寺「季教授,座談會的時間快到了。」站在走廊另一邊等他的實習醫學生提醒道。

  「對不起,我先告辭了。」季軍漠然說道,走向學生。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瓔桃感到一陣悵然若失,那背影與他五年前從她身邊走開時的一樣。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賈斯文近身問道。

  瓔桃轉向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不會。去看過你太太了嗎?」

  ***

  「各位同學,我們今天要上第四課,你們昨天有沒有先預習?」瓔桃打開課本問道。

  講台下一片安靜無聲,她奇怪地抬頭看他們,而他們也奇怪地看著她。

  「怎麼了?老師的臉上有什麼嗎?」瓔桃忙摸摸臉。

  「老師。」一個學生舉手發言。「這一節是數學課。」

  「呵?」瓔桃一愕。

  「田瓔桃同學,你想回來上國小數學嗎?這次有沒有準備彩色筆?」吳識仁站在門口說道。

  她瞬時脹紅了俏臉。「對不起,我弄錯了。」她忙收課本,在學生的笑聲中狼狽離開。

  一整天,她顯得魂不守舍,粗心大意地犯了一大堆小錯誤。雖然都無傷大難,但也夠她難堪的了。

  原因可想而知——

  季軍。

  他的出現著實教她倉皇失措,許多年少的回憶漫天捲來,她不知該用何種態度面對他,是高興是歡迎他?還是形同陌路?

  放學後,她心思雜亂地回家,並沒有將季軍回國的事告知母親,她不想自找麻煩。

  回到房間裡,她疲倦地躺在床上,順手抱著一隻貓咪布偶,發呆了會兒,霍然想到,這只布偶是她十歲生日對,季軍送她的生日禮物。

  她移動視線,看見窗前的風鈴、桌上的相框擺飾、架上的數本書、牆上的一幅畫等等,這些都是季軍送的,她竟然沒有丟棄任何一樣。

  她還給他的,只有那枚情人節戒指,以及她的心……

  「我到底在想什麼?他回來是他的事,我幹嘛在意?」她自問著,將臉埋入布偶的身體裡。

  「瓔桃,快去幫我買瓶醬油,醬油沒了。」田母的聲音由外傳來。

  「喔。」她放下布偶應聲,出門走到離家最近的便利商店。

  當她來到放著醬油的架子前時,眼角瞥見季軍由門口走進來。她無來由地一驚,蹲下身躲到架子後,不讓他看見她。

  不對,她為什麼要躲?

  難道躲避他已成為她的本能?

  她對自己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不停偷偷瞄著他。

  見他走向她的方向,她趕忙問到另一個架子後,活像賊撞見官兵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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