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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席絹 「有這麼驕傲的下巴,不該是懦弱的個性。」他將花束強塞在她手上,不變煦和的笑意。 「我討厭花,更討厭你。」她叫。氣勢上是極冷,但游移的眸光洩露了她的面具有多麼易碎,更將她的戒懼表露無遺。 他沉沉笑了出來,坐在她身邊,伸展著雙手往後倒去,而她以為她可以趁機溜開,在他全無防範的此刻。 但,這是妄想。左踝倏地一緊,她往前撲倒,正好跌入他好整以暇的懷抱中。 「不許你輕薄我!」她顧不得撞疼的下巴,雙手直覺的住唇,不願他再度在她唇上印烙下痕跡。 「我怎麼會輕薄你呢。」他捧住她雙頰,笑得愉悅且溫柔。但那雙晶亮的眼有著比溫柔更張揚百倍的掠奪之意,並且十足的認真,認真到讓她心口無法不顫抖。 「昨天的巴掌換一個吻並不吃虧,但我可不想再來一次。小美女,雖然先吻了你之後再彬彬有禮的要求你同意我的追求有些兒本末倒置,但我今天捧來這束花,正是要為昨天道歉,以及請求你同意我的追求。」 「我不要!」她直覺的拒絕,心口怦怦的失序狂跳。 「說謊不好喔,小美女。何況,你既然看出了我有野人的潛質,就不該期望我會接受你的『不要』。」 直到他溫柔的吻住她唇並吸吮至深吻,暈眩中,她才驀然發現自己雙手不知何時被他抓開了,而沒有雙手護衛的唇,只得再度淪陷於掠奪中……。 怦怦!怦怦!怦怦……氣息同樣的急促,心跳等量的失控,她的驚懼漸消,服貼在他狂跳的胸口……。 ※※※ 如果,只是如果,她持續的夢境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實,而不屬於她的記憶,可以說得通嗎? 她有理由往這方面推論。因為夢中的男子已確定是衛極。如果當真是衛極,那他呵護的人就不該是裴紅葉,而是速水詠子。 自己從來就不是浪漫過度的人種,因此她懷疑夢中的「她」並不指自己,而是速水詠子。但屬於別人的記憶為何會來她夢中糾纏? 速水詠子於一九九一年死亡,而她則在一九九一年夏天在日本失蹤。兩人之間有什麼糾纏嗎?緊密得讓她曾往潛意識中不斷的作夢,幾乎讓自己精神耗弱。 從不信鬼神之說,但人往往在無助時會求助鬼神,此刻她差點也有了這種衝動,因為攪和在她遺失歲月中的,還包括一位亡者。 心情愈趨雜亂的現下,她已不知該找誰傾訴自身的無助了,只因無從說起,也難以用合理的推論來說明。扯上神異之說,包準會得到數個大白眼。 對她以及她的朋友而言,鬼神之說只是對現況線索釐清不了、能力不佳的托詞。這也確實是。 不得不承認,向來沒有公事難得倒的裴紅葉,清明的大腦已在這個環扣打了數個死結,並且有作繭自縛的傾向。這令她羞於找蝶起探討。 手機的聲響在公事包內揚起。她探手拿出,接聽的同時也將一些待批的文件再度複審,並簽上名。 「裴紅葉。」 「媽咪——」甜蜜蜜的童稚嗓音,快樂的傳來。 「小衛朗?」公事化的冷淡聲音霎時揚高且驚喜。而那一聲「媽咪」更震得她心神顫動不休,猶如暮鼓晨鐘般的掀起無邊波紋在心湖迴盪。 「嗯,媽咪,今天是我的生日喔,爸爸說我可以叫你媽咪,這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轉頭看向桌上的行事歷。今天是七月十日。「你現在人在哪裡?在上課嗎?」 「爸爸替我請了假,我現在在爸爸的公司,等一下爸爸要帶我去兒童樂園玩。媽咪,你跟我們一齊去好不好?很好玩的喔。」衛朗語氣中不自覺洩露了對雙親俱全的渴盼。 這是一個自幼失去母親的孩子呀!她的心口不自禁揪痛了下,但「替身」的陰影已盤桓思緒數日,令她無法毫不猶豫的點頭……可是衛朗的失望是她極不願面對的。 「媽咪很忙嗎?」久候不到回應,衛朗很體貼的問著,語氣中不再興高烈。 「不忙的,我只是在想要送你什麼禮物才好。」她連忙說著。去他的「替身」!她恨樂意給那漂亮懂事的孩子當替身。今天是他的生日呀,自己的困擾就暫丟一邊吧。「而且你爸爸……他願意讓我跟去嗎?我與他並不熟喔。」 「爸爸說我可以邀請我最喜歡的人一齊去!」衛朗大聲說著,為著她的同意而開心不已。事實上爸爸為了讓他邀請的人一同去,還叫傑生叔叔他們別跟呢。 「啊……。」她頓了半晌,才由激盪中回復心神。「小衛朗,你真是個好孩子。」她歎息。為了這個令人憐愛的孩子,她願意在他生日的今天,盡所能的讓他開心。 至於衛極……不管他帶給她何種感受畏怯或煩擾,甚至不願再見……全暫且擱一邊吧。 掛上電話,她快速的批閱文件,決定在三十分鐘內處理完公事,並且趕去玩具城買禮物,務必在中午以前抵達衛的「威駿貿易」。 另一邊,掛上電話的衛朗看到父親已開完會進辦公室,他蹦蹦跳跳的撲入父親懷中。 「爹地,媽咪答應陪我們去玩!」 衛極抱起兒子,眼光又憐又寵,還有更多不明的情愫閃過。親了下兒子的面頰,輕柔道:「小朗兒將會有個幸福的生日。」「傑生叔叔會不會生氣我們不讓他去?」衛朗擔心的問著。他其實並不明白為什麼大家不能一齊去。 「因為呀……。」他看著兒子好奇的臉蛋,緩緩笑道:「今天是我們一家人的日子。你一手牽著媽咪,一手牽著爹地,就沒其他手牽傑生叔叔與雅卓叔叔了。而且你媽咪很害羞,一下子讓她見那麼多人,她會嚇到的,對不對?我們讓兩位叔叔留下來做生日大餐,我們回來後再說給他們聽也是一樣的,不是嗎?」 小衛朗點頭,抱著父親的肩膀呢喃道:「好好喔!有爹地、有媽咪,要是每一天都可以這樣一定很棒很棒。」 會的!孩子。 衛極沒回答,拍撫著兒子,在心中回應。 那一日,將不會等太久。 ※※※「威駿貿易」位於這幢辦公大樓的七樓。裴紅葉在一樓的大廳打量著標示每個樓層公司名稱的牌子。由公司收集完整的商界資訊中得知,「威駿」代理了多項國外知名的服飾、化妝品品牌,主要營收原本來自化妝品,但在今年度卻逐漸轉向大量將國內研發的紡織品促銷給歐美各國,加上有良好的經銷配合,已吃下國內紡織業四分之一的外銷訂單。 「威駿」吃下市場的速度快得驚人,但卻不霸氣,一些遲鈍的商界人士甚至認為他無害而掉以輕心。 貿易本身既無生產也無製造,它的功用只是將甲之生產仲介到乙之需求。在實業家眼中是暴起暴落的虛幻公司。短期間致大富不意外,短時間倒閉也不意外。因此許多貿易公司會極力尋求轉型,例如取得代理權的同時身兼經銷工作,一手抓住下遊行銷動向。事實上台灣絕大部分的貿易公司都在這麼做。 但想一手抓也得要有本事才行。業務範圍擴張至市場行銷便得有多方面的專才運作。吃得下並經營得好,一向少見。 就裴紅葉所知,「威駿」目前尚無此動作,但以一些蛛絲馬跡看來,已有鋪路的傾向。她一直就不以為在商場上有安於現狀的人,何況衛極相當年輕。就算已儼然躋身貿易龍頭之流,別人眼中的頂尖,可能只是他眼中的起步。見過衛極之後,她更有這個定論。 他身上有一種潛伏的蠻霸之氣,她一直就這麼以為。而這種篤定卻是全無根據。 隨著電梯門開敢,她深吸了口氣踏步而入。身體內有兩股意志力在拔河。怯懦的一方拚命阻止她向衛極近身,但倔強的一方卻百般瞧不起任何因害怕而逃避的行為。明明知道衛極是開啟她失落記憶的一道門,但隨之而來的憂慮拒絕面對不若她理想預期的結果……。 她為了找回記億,可能得付出代價。 也許是扯裂的心或是淚水…… 太實事求是的人總是容易做最壞的打算。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猶如有一隻大禮物放在她眼前,她必須拆了一層又一層包裝紙。每拆了一層,都以為已接近核心更近,但因為不曉得包裹在核心的物品大或小,只能不斷的拆開,重複的拆開,帶著期待去拆解,除了這樣,別無他法。 拆不完的包裝紙已使人頭大,實在不該在現在悲觀起內裡的傷害性。 但她已等待了八年。 漫長的任空白懸宕在腦記憶中,也許不是時時想起自己曾失憶,但一些困擾她的浮光掠影又不允許她忘了曾經空白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