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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席絹    


  任誰也沒料到一世霸氣的鍾重陽會走得這麼快,恐怕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會活上一個世紀。但他的生理機能畢竟不允許,他仍因一次心臟病發而駕鶴西歸,根本連遺囑都來不及立下,也之所以在身後會造成這種混亂的場面,鍾重陽已入土十天了,分產吵鬧的聲浪反而更甚囂塵上,極是擾人。

  也許鍾重陽不是個好父親,但唯一的長輩撒手人寰,到底仍會令人悲慟。鍾迅回來奔喪後,一直寡言,尤其不理會大票堂兄弟,獨自待在房中,並不出來見人。所有紛擾的事件全丟給鍾適與方笙去擋——反正他原本就拙於應對這種事情,也從未在意過家產落在誰手上。

  然而鍾適是養子,方笙是媳婦,身份上都無法有充足的立場去主持家產的分配,這也是十天來吵鬧不休的主因。鍾家人們深怕這個野心勃勃的鍾適是回來搶劫的,找盡鎊種理由,在法律途徑上封殺他接掌「華康」的可能性。

  要不是鍾適忙著一切善後事宜,早已卯足了力氣清理這票蝗蟲,那容得他們一再叫囂?將他當劫匪來防著並不代表防得了,只不過他不予理會而已。

  四年來由於他與湯森全力的發展公司業務,他們的石油公司早已分佈歐美各國,而且都佔有一席之地。他們的采戡工程近來已延伸觸角到汶萊,儼然已成跨國大公司的型態,累積的財富不比「華康集團」少。他豈會將別人的財富看在眼內?要有野心,早就一口吞下了。

  鍾重陽的死,才算是真正解下了他背負的枷鎖。那個不可一世的老人再也不能操縱他如傀儡——並且為他所心甘情願。

  這個老人向來別有居心,但他收養他、培植他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他那善良的妻與敬他如親兄長的鍾迅,各有不同的情份,皆是恩澤。

  受人一朝恩澤,永生難以回報。

  可惜他執意的報恩卻傷害到了無辜的人,而且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四年來方笙與鍾迅過著貌合神離的生活,並且常有許多時候還必須他千里迢迢的趕去台灣調節。每一個人都不快樂,而他是唯一罪人!

  鍾迅鬧過幾個小緋聞,方笙的淚水由電話線接連到中東、到他心中。然後他氣怒攻心的去台灣,四年來常是這樣的。再有就是一同為鍾迅的劇場而努力。

  如今鍾迅的「曠古」劇場已經營得有模有樣,不僅在台灣的國家戲劇院演過數回,更在東南亞巡迥表演深受好評。他成名了,但問題更多。

  美麗的少女天天繞著他轉,而方笙的淚水不斷燙痛他的心!

  這次回來不只是奔喪兼善後,他要好好解決他們夫妻的問題。鍾迅該長大了!再這麼孩子氣下去,他們夫妻永遠不會和平相處,並且——相親相愛。

  他們必須相親相愛的,如此一來,他才能放心,才能放下,才能……全心全意哀悼自己失去的、錯過的……

  「鍾哥,方笙小姐找您。」蘇珊.艾科卡溫純嫻雅的面孔在門邊出現。「您現在很忙,要不要拒絕?」

  「不,請她進來。」鍾適立即站起身,一反平日的沉穩內斂。

  蘇珊點點頭,訝然的發現那位名叫方笙的中國女子在鍾適的心中是不同的,不光只是弟媳而已!情敵意識由心中湧上,她前去指示方笙進辦公室時,眼光不禁閃著估量與些微的不善。

  「請進,方小姐……哦!應叫鍾太太才是吧?」

  「叫鍾大太好了,因為那是永不更改的事實。」方笙微笑以對,純真的笑容如春風拂過楊柳,但語意可深奧了!料這名外國美女猜不出來。

  走進鍾適的臨時辦公室——也就是鍾重陽生前的辦公地點。方笙順手關上門,笑道:「你特地由阿拉伯帶來的助理很美。」

  「她是個不錯的女子,也是一名貴族的千金。同樣是混血兒,幸而父親頗開通,讓她受西式教育,也讓她出外工作。」

  「讓她與男人共事,家人放心嗎?」她將手中的文件放在他桌上。

  「她是湯森的堂妹。算是自己人,不必避嫌。」他凝視她。「你特地來問這個?」

  「順便問問罷了。」她低下頭。作勢翻開文件。「主要是來討論「華康」的股東問題。昨日開會,他們一致決定要公推一名鍾家人出來主事,而我該退開——」

  「他們不敢,沒有人動得了你現在的地位!沒有人有權抹煞你四年來的成果。」他打斷她。

  「我並不眷戀現在的地位或成績。」她輕聲說著,抬頭讓他看到她眼中的無助,「再努力又如何?地位錢財又能表示什麼?鍾迅的心不在我身上,而我又沒孩子。我不知道再待在「華康」能對我的生命交代些什麼。更多的權與更多的勢嗎?然後一輩子與那些貪婪的親戚周旋?這不是好生活。尤其……連愛也沒有,這種生活只會是煉獄。」

  「我會與阿迅談,其實他是愛你的,你們夫妻需要的就是好好談一談!」他抓住她雙肩,保證的說著。

  她搖頭。

  「我已學到教訓,不該是我的,再執著也沒有用。我花了四年在初戀上,然而初戀並沒有給我好結局。我又花了四年去經營一段婚姻,可惜丈夫心不在此。一個女人笨一次已大可悲,再笨上第二次就真叫沒救了。但我至少知道凡事不能強求的道理。」

  鍾適的心一窒,聲音也為之緊繃。

  「你在暗示什麼?!」

  她搖頭,想掙開他雙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方笙,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也許你們的不幸我必須負全責,你的任性也逃不了責任!你太任性了你知道嗎?你執意的行為也傷到了我與阿迅!」

  她沒有回應他的激動,咬著粉嫩唇瓣,許久才輕輕呢喃問了聲:「你還愛我嗎。」

  「別問我這個!」他警告:「這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主題!」

  「你愛我嗎?」她纖手抓住他西裝衣領。渴求他的回應彷如她即將溺斃。

  「我不會回答你的。永遠不會!你只要乖乖當迅的妻子便成,沒有資格問丈夫以外的男人這個問題。」他回答得冷漠,將她的手抓開,兩人隔開兩步,卻像隔了長江黃河。陌生是他唯一營造的氛圍,藉以掩飾他的心悸與渴愛的吶喊。

  她深吸一口氣,心卻跳得失去篤定的速度節拍。

  「那是說,你不愛我了?不管我死活了?」

  「你只要與迅好好當夫妻就成了!」他口氣益顯嚴厲,不容他人反對。

  她眼光移到桌上的文件,最上頭那一張是離婚協議書,鍾適還沒發現,但那即是她來此的目的,也必須測試出他的心,就等他發現了。但他們還有機會相愛嗎?種種手段使盡,會不會只是一場空?

  「不談閒事了,其實只是來告訴你。我不再替「華康」掌舵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並不會令我眷戀。你可以爭取到鍾迅應得的財富,但不必計量我的,因為除了真心之外,我什麼也不要!」

  真心?誰的真心?鍾迅的還是他鍾適的?

  「這些我們回家再談,現在你心情並不穩,我不會與你談,明白嗎?」鍾適的口氣獨斷且煩燥。

  「明白。」她點頭,指了指桌上。「這些是重要企劃案,你過目一下,近來我沒有精神去做——」

  「我瞭解。」

  「那我下去了。」她沒再看他。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並且在門板上後,無視於眾人的目瞪口呆,她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回專用電梯,並且猜測鍾適會多久才發現。

  哦!唯一可肯定的,就是她不要是那個首當其衝承受他發火的人。鍾迅才該是第一順位。

  反正他消沉得也夠久了,給人罵一罵看能不能回復一點人樣!

  丙然,二分鐘之後,總裁辦公室傳出狂獅的怒吼,據說火焰直衝九重天,怪嚇人的。

  先知先覺的方笙早逃到公寓去避難了!那股怒火當然是送給鍾迅承受了。

  ***嚴格說來,鍾迅仍處在「父喪」的哀傷情緒中,實在不宜被人提著衣領興師問罪。拜託誰來體諒一下他的不幸好嗎?

  但反過來說,他不得不認命的想,凡是所有來自那個妖女的興風作浪,都必然第一個波及到他,讓他首當其衝的成為罹難者。

  眼前他的衣領被高高提起,一紙離婚協議書頂在他的鼻尖,這種狼狽還不算什麼,更可怕的還是來自鍾適冰冷如北極冰山的聲音:「你他媽的到底在搞什麼鬼?」

  「這——正如你所看到的。」他早就知道要離婚也不該趁現在,要不是可憐方笙已等了太久,照他想,最好等大哥回中東後再結束婚姻——否則他一定會被剝皮。

  「她那裡對不起你,讓你在老爺子死後立即將她一腳踢開?」他從不以為鍾迅會是忘恩負義的人。

  一腳踢開?依他看,恐怕連上帝都沒膽子把方笙那種女人一腳踢開!瞧他們兄弟不就是血淋淋的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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