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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席絹    


  柳寄悠正忙著在拔光野草的空地上撒下花種,完事後,走入樹蔭下,讓落霞清洗她的雙手:

  「好呀!今天就暫時做到這兒。等會兒吃完午膳,我要彈琴,你們就歇著會吧!」

  「小姐,昨天在廚房端膳時,聽說皇上接連兩天寵幸了趙昭儀與梁從容呢,都是大美人兒。不過趙昭儀只侍寢了上半夜,是不是皇上不喜歡呢?」挽翠畢竟年輕,定性不夠,容易對這種小道消息好奇。

  柳寄悠拔起一根野草含在口中:

  「一般而言,只有皇后才有與皇上共寢一整夜的資格,四妃亦有,但名已不正;再來,就只是侍寢而已,一夜召喚兩、三名宮妃不足為奇。禮制上而言,這是正常的,而接連兩夜被點牌侍寢,可以看出趙小姐極受恩寵。」

  「聽說趙昭儀的琴藝讓皇上讚不絕口哩。」

  「咱們小姐才好呢!」洛霞嗤之以鼻。

  那趙小姐名冠京師,但也不過技巧好而已,並且常彈給人聽聞,哪比得上她們小姐既有高技,亦有豐沛的感情投入其中,只不過,主子不願彈給不相識的人聽罷了。

  柳寄悠笑著阻止:「好了,你們兩個。」恰好外頭的公公正打出午膳鑼聲,她又道:「你們去端膳吧!」

  「哇!又有消息可以聽了。」

  兩名小丫頭不約而同眉開眼笑跑出去。

  這兩個小丫頭!柳寄悠拆下包住秀髮的布巾,欲踱步回屋內,正巧見到挑膳食的四名公公往冷宮方向而去。

  她一時好奇:

  「諸位公公哪兒去?」

  四名年輕的小太監相當生嫩,亦尚未學會擺嘴臉那一套,其中一人憨實地回答:

  「回才人的話,咱正要給冷宮的人送飯去哩。」

  柳寄悠或許不美,但她平和的面貌使人容易親近而不感壓力。

  「那冷宮——平常不能進去嗎?」

  那名公公又回答:

  「裡頭的人不允許出來,外頭人壓根兒沒人想進去,所以就沒有特地下詔說不許進入了。但有誰會想進入那地方呢?」

  「謝謝公公的告知。」她躬身揖了下,見他們又挑起擔子走向側前方的冷宮。

  被打入冷宮的,都是先帝在位時犯了錯或惹聖顏不悅的失寵宮妃們,待先帝崩殂後,沒有下詔處置,便被遺忘在這兒了,無人聞問。

  柳寄悠遠記得三年前先帝大葬時,除皇后與四妃外,其餘皆詔令削髮為尼,不曾被寵幸者,有的發還本藉回家,有的當了女史負責打理後宮。四妃皆育有子女,全被皇子們接入王府;也就是說,縱然三宮六院的麗色有一時恩寵的風光,沒有擠上頂級的名分,待幾年光景就只能獨對淒涼唏噓了,尤其每五年選一次秀女,此時這批新嬌客,又能風光到幾時?

  冷宮……滿溢著幽怨悲涼,與破敗的建相映照……遲暮的女人,就只能這麼過日子嗎?

  她呆立於門邊深思,久久難息心中的憐惜,直到兩名俏丫鬟端膳回來,她才略為哀傷地笑著,一同進屋去了。

  ***

  皇太后育有四子二女。這些皇子、皇女們,自幼即玩在一起、睡在一起,親兄弟姊妹中,沒有傳出爭權奪利的事件,得歸功於皇太后教子有方。

  先帝直到五十六歲病亡時,共育有十三子、二十女。之中猜忌不和的當然有,但因皇太后本身育子甚多,在順位排名上,旁支難望其項背,加上四兄弟感情深厚,學有專精,新帝即位後,政治一片清明;這不單是龍天運知人善任,政策運用得宜,三名弟弟更是功不可沒,致使年輕君主穩坐龍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並且充分授權治事,適當於以嘉賞,是龍天運處世原則。

  難得三弟回京,龍天運特地派人擺宴「曲江池」,只邀自家皇親們共榮,並且從後宮召來他近來頗寵幸的美妾隨侍,尤其美名冠京師的趙吟榕彈琴助興。

  「半個月來,皇兄對這些新宮妃評價如何?」龍天淖環視眾美人,雖是各色皆俱,但總覺少了些什麼,倒是冰冷色的趙吟榕,還算有個性。

  「全比不上趙昭儀一個,這女子有味道。」龍天運接過江喜夾來的「紅羊枝杖烤」,吃了一小口,微一點頭,江喜立即又切來一小塊,他吃完道:「撤。」

  江喜立即端向王孫們的桌子上,又讓人端來一道「光明蝦炙」。

  「才貌兼俱?」龍天淖恭敬接過兄長夾來的蝦,一邊的宮女已忙不迭剝去殼。

  「她很泠,也許加上一點作態吧!你知道,聰明女子的手段向來高。朕近些日子賞賜她不少寶物,給她換了一座宮院,倒也博了她一笑。」龍天運難掩自得其樂;他向來縱容女人為了吸引他所做的小把戲。

  「皇兄有意封她為妃嗎?」

  「沒有理由讓我冊封她。」他微笑。

  或許趙吟榕是具有特色的,但還沒有讓他動情到封妃長伴一生的地步。想那張德妃不也熬了兩年,不僅育下一女,亦有令他傾心之處才封了妃嗎?一切還早得很。

  趙昭儀連彈數曲,終於在舞伎出來跳舞時得以休息,被宮女扶回君王身側。

  「皇上。」她輕一揖身。

  「辛苦了,愛妃。」他大手一伸,將美人扶坐在一邊,賜上一杯瓊漿玉露。

  「皇兄新納的宮妃全在此處了嗎?」龍天淖四下看了會。

  「朕確實傳喚她們全列席。怎麼,有事?」

  「不。只是好奇皇兄全臨幸過了嗎?」

  龍天運笑道:

  「大概吧!朕從不為此操心,不過可以確定最美的全在此了。」

  此時,一名侍從走至三王爺身畔稟事。

  龍天淖起身道:

  「容臣下稍退。」

  「去吧!別太久,等會有事相面。」

  「是。」

  待三王爺走遠,冰冷的趙美人兒才展現出依人的嬌柔,吐氣如蘭地偎向君王:

  「皇上——」

  「說。」他一手撐腮,側看著美人兒。

  酒肆之時,他一向縱容,不會端出君王嚴厲精銳的精神應對,所以此時看來慵懶而適意。即使威嚴天生,也不會太過嚇人。

  「今兒個遇見張德妃,她要我參拜宮禮。」她淡淡地陳述,不夾委屈,卻又恰當地表現出不滿。

  「她是妃,你是昭儀。自是該參拜。」想必這驕傲的冰美人是不屑跪在任何女人身前的。

  聰明如趙吟榕者,當然明白君王的意思;他沒有重視她到護持她的地步,不過,這句話,試探的成分多些。

  她銀牙緊了下,淡淡別開了去:

  「臣妾知道了。」

  我見猶憐的美人顰眉之姿,怎不教男人心動難上?龍天運摟她入懷,輕輕拍撫,但並不脫口任何承諾,只是微笑著。

  女人嘛——

  還不全一個樣。

  第三章

  緊接著七月大考過後,中舉士子擺宴曲江池。今年素質普遍提高,令龍天運心情大好,放心交與吏部去考核能力,他便得忙著南巡的事了。

  歷時一個月的南巡,可馬虎不得。前些天前使大臣已領著一批人南下一一打理聖上落腳歇息處,並備齊皇上平日鍾愛吃食的點心食物與用具,趕了宮廷特別飼養的牛羊各五百頭南下,連同御膳房的名廚也撥了一半人手去部署各站。要不是龍天運倡行勤儉政風,怕不早建上一條黃金白銀的路以供聖駕行走,各地大興土木建行宮才怪;也就是說,眼下這種排場只是小意思。

  當然,這種部署工作是臣子們的事,而龍天運之所以忙,則是必須批完所有上奏的奏摺,審閱尚書六部的公文,以及找來暫代職的決策人。拉來了不幸正待在京城的三弟龍天淖為首,三位顧命大臣旁佐,在他出門期間代為決議一些緊急事件。

  「上次恣意在外面玩樂,似乎已是上輩子的事了。」待三位大臣退下後,龍大運才有些玩笑來自憐地說著。

  龍天淖瀏覽完兄長南巡的路線表,深思地問:

  「皇兄,您……不會是偷偷預藏了五天行程要微服去玩樂吧?」

  「怎麼看出來的?剛才太傅他們都認為這行程排得恰當,沒有疏漏之處。」他笑問,走近三弟一同看圖。

  「由歧川到江陵,只歇腳於江陵一處,但中間倘若快步行走,只須兩天即可抵達,卻打算用上七天。如果皇兄讓輦車緩慢行進,浩浩湯湯沿途受百姓參拜,而皇兄卻早已快馬奔向江陵,一天半的光景早五天抵達,那不就是偷到五日清閒了嗎?臣弟可不敢或忘七年前陪皇兄以東宮太子身份前往南紹國時,皇兄也曾金蟬脫殼了一次,還遇上了南紹「春暄樓」的花魁歡歡,來了一段韻事哩!」好不容易出宮一次,他這皇兄豈會浪費?工作不忘娛樂是這個年輕帝王的處世哲學,與他做兄弟那麼多年,還不清楚嗎?

  龍天運放聲大笑,記起七年前在南紹國領受過的美人恩,不提還真忘了。當年他還差一點將那女子帶回宮哩!不過,當年那花魁的冰冷神情,倒也有點像他現在的寵妾趙吟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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