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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席絹    


  康碩挽著她坐在路邊的行人椅上,仔細看她撲著淡妝的面孔,深情地道:「訂婚快樂,老婆。」

  「訂婚快樂,康先生。」

  他執起她戴戒指的左手,看著無名指上閃亮的黃金指環;那是他打工一個月,參加賽車比賽得獎換來的。從今日起,這分情將延伸到今生今世直至永恆,他終於套住了她的纖指、她的人、她的心。想到此,他再度虔誠地吻了她一下。

  「以這戒指為誓,我將珍愛你一生。」

  她笑著、笑著,卻讓淚水笑出了眼眶,發自內心感動地道:「雖然我一直覺得「誓言」是花言巧語的另一種表達方法,理應唾棄它的真實性;但,女人總是甘心被騙的。你知道,我們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是的,所以我們該為這個美好結局乾一杯。」

  滿天的星辰,妝點著夏液的絢麗,不知從何處飄來了音樂,流  著浪漫的樂音,驅使康碩風度翩翩地伸出手向臨波邀舞。

  「讓我們來慶祝一下吧!」

  臨波儀態萬千的微微躬身,突地將整個人撲入康碩懷中,兩人在笑語呢喃中舞著屬於夏夜特有的浪漫。

  藍黑色調的夜幕,似乎幻化出一對對的有情人,一顆心緊貼著一顆心地纏綿在四周,形成一雙雙美麗剪影,隔開了滿佈愛情宣言的宇宙……

  第五章

  早晨八點三十分。

  一聲哀號劃破了一室的寧靜,也嚇跑了濃厚的睡意!

  「鬧鐘……鬧鐘……該死的鬧鐘,竟然罷工……呀!」

  聲音的主人發現可憐兮兮並且遭受摧殘,即將壽終正寢的鬧鐘縮在牆角哀鳴時,一連串的詛咒聲乍止。最後一個「呀」字代表懺悔,鬧鐘先生可以死而瞑目了。

  「要死了!天啊!沒時間打扮了!」

  聲音的主人正是——江秋水。她在一分鐘之內更衣梳洗完畢,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出小套房,騎上她那輛看來很時髦,卻已是中古車型的DT機車,狂駛在台中市的馬路上呼嘯而去。

  她不知道她的一隻腳穿著帥氣的高統馬靴,另一隻腳卻穿著污黑的白布鞋;她也不知道,她的車速已合乎警方取締違規飆車的標準,而且已有警車在後頭追著她跑了;她更不知道有一團貪玩的牙膏正黏在她那一頭被汗水浸濕的秀髮上;她不知道……

  她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今天是開學日,也是她正式當老師的第一天,而她竟然遲到了!要命!只求抵達學校時,學生還沒有放學。

  老天!她怎麼會睡得像死豬一樣?虧她昨天還興奮得睡不著……

  快到校門口時,秋水才從照後鏡中發現一輛警車的蹤影。奇怪?這附近有誰殺人放火嗎?警車幹嘛跟著她的路線走?還一路發出警鳴聲吵人?他們一定沒上過《公民與道德》,否則該知道通過學校與醫院時都要放輕聲音。不管了。她已沒有時間去伸張正義了。

  她直接將機車騎入校園內,在管理員目瞪口呆的盯視下,她隨便將機車一停,左看右看,看到了類似大禮堂的建  ,即刻衝了過去;一邊跑,一邊還覺得怎麼今天跑起來怪怪的?似乎雙腿不太平衡?唉!管它的,只希望還來得及!

  她已經盡力了,真的!可是只剩下小貓兩、三隻的大禮堂卻讓她的眼淚如兩道瀑布傾瀉而出。她還是沒有趕上開學典禮,沒有趕上新任老師的介紹……唉!

  三三兩兩的學生正在整理大禮堂,還有幾位年輕的老師站在一旁聊天。秋水不知道是先去校長室懺悔好呢?還是假裝沒來過?乾脆回去再打電話謊稱得了重病,爬不出家門口來博人同情好了。她想著藉口,眼光不經意地掃過整個禮堂,猛然停住視線在那四個老師身上;而那些人顯然也正在看她。

  秋水眨了好幾次眼,確定不是幻象後,她大步地走了過去。是他!是他!她千辛萬苦。死也要來台中教書的原因就是為了他!她知道他在這所學校,只是沒想到可以那麼快見面!這時,她才有些懊惱地發現晚起趕著出門的她,只是草草套上襯衫與牛仔褲,一頭亂髮沒梳還不打緊。一路飆車來學校,相信她的模樣不會比瘋婆子遜色,她甚至連口紅也沒有點上。這樣的面孔是不適合見人的,尤其是熟人……不,是仇人!

  那個她眼中的仇人——白悠遠先生卻只是疑惑,又有些忍俊不住地盯著她瞧,與其他三個人的表情相同,看來是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了。他怎麼敢?怎麼敢在嘲弄她、與她結仇後,轉個身就忘得一乾二淨?她江秋水可還記得「案發」當天是五年前的九月三十日。五年來,她臥薪嘗膽、忍辱偷生地從師大混了出來,就是要他收回當年他那一句話,但是……他居然完全忘了?

  「你……」白悠遠移動他傾長挺拔的身形向她跨步走來,臉上終於出現了第三種表情。

  看來他是有點印象了!秋水的心開始被期待所佔領,撲通、撲通的心跳每分鐘大約有一百下,即刻決定在他想起時再作回應。幸好!他還沒得老年癡呆症,至少他總該對她的綽號有一點印象吧?那還是他自己為她取的!就在他嘴巴大張時,她也開口叫出聲

  「一江秋水!」

  「上邪!」

  可惜!兩人的默契恐怕有待加強。秋水瞪大了一對核桃眼看著那個抱著肚子大笑的沒禮貌男人。

  是的,這男人還記得她!記得她畢生最大的糗事,那首被她翻譯得不倫不類的「上邪」。一個人的品格高潔與否,由此即可以看出。這個白悠遠經過五年時光的洗禮,依然沒品到足以被淘汰到太平洋孤島去!

  一個長髮披肩、雪衣飄飄的古典美人「飄」了過來,款款生姿、滿是風情地將纖纖玉手搭在白悠遠劇烈抖動的寬肩上,用著珠圓玉潤的聲音問道:們認識嗎?原來你有這麼特別的朋友,怎麼不介紹一下呢?」

  白悠遠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對那位女老師點了一下頭,注意力仍放在秋水身上。

  「你怎麼……我是說,你住在北部,怎麼會來台中?好多年沒見了,你依然惹人矚目!」

  惹人矚目?秋水又被點起了怒火,她是呈現給他看到最醜的一面沒錯,但他又何必挖苦人?哪一個不修邊幅的女人會好看到哪裡去?不過,今天她認了!誰教她沒時間梳妝打扮,就不知道那傢伙依然笑個什麼勁兒?

  「我想知道校長室怎麼走,白老師!」即使心中波濤起伏,她至少還知道要去找校長報到。否則千辛萬苦爭取來的職位可能會不保。唉……

  「你找校長?有什麼事嗎?不急啦!校長正在招待三位新上任的老師,而你……這打扮……實在不怎麼適合見校長。好久沒見了,我正要與幾位老師去打保齡球,走,一起去吧!」他拍了拍秋水,轉身看另外三位老師,介紹道:「各位,她是我在台北任教實習時所教的學生,那次是我畢生唯一一次撈過界教國文。當時臨危授命,我根本不知怎麼教,只好逼她們猛背古文、課文,簡直教得慘不忍睹;所以畢業後,我便認命地當數學老師了!氣質這東西是很重要的,至少也要有黃老師這般的古典風範才執得起國文的教鞭!而這個可愛的心丫頭就是我第一個碰上的問題寶寶。」

  敢情白悠遠仍把秋水當長不大的丫頭看了,也順帶技巧地恭維了那位美麗古典的黃老師。

  秋水正要開口表明自己目前的身份,可惜沒半點兒機會;而由大門口衝進來的工友與兩位刑警先生,又帶來了另一波震撼。

  工友伯伯口吃地叫著:「你……你這個飛車黨怎麼……可以亂闖我們學校?還跑給……給警察追?現在警察……要來抓你了。你快……快跟他們走吧!」

  「我什麼時候像飛車黨了?」秋水指著自己叫。

  這才明白原來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警車是追她的!怎麼可能?她江秋水一生清白,奉公守法,連老鼠都沒踩死一隻,任何人都不能亂扣帽子叫她是飛車黨:拜託!連DT機車都快褪流行了,她哪點像了?

  「我既沒蛇行,又不飆車,警察先生,你們追我追到這裡來太沒道理了!」江秋水決定要以理性的方式來解決,畢竟身為作育英才的老師,她要以身作則,不能在上班報到的頭一天,就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教書未成名先臭……

  警察甲不客氣地道:「小姐,你連闖了三個紅燈,又超速行駛,加上衣著怪異,別以為躲到學校來就沒事了,請跟我們回警察局做個筆錄吧!」

  秋水正在努力回想,好吧!她承認自己「依稀彷彿」闖了個「小小」的紅燈,也「似乎」有一點點超速,的確是犯了錯,無言可駁;但是,如果要扣上「衣著怪異」的罪名,她可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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