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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席絹 「走開!閃開!」她不客氣一一回報五指印——雖沒一個近得了她的身,可是卻與歹徒愈離愈遠了。 石強下了公車,就見三個少年之中有一個手上緊抓一個名貴的女用公事包,慌慌張張從凌月巷跑出來。他們搶了人?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管的,任何不知死活的人在這麼晚走入凌月巷,得到的下場都屬活該。但這三個少年令石強皺眉;他們平常乖乖地打零工,賣口香糖賺錢,一向安分守己是凌月巷中最不可能為非作歹的小鬼,現在竟然也開始做起這種歹事了! 他在少年跑近時,一把抓住為首的那個少年。 「小林。」 「放開啦!放開啦!」三個少年臉色更加慘白了,他們認出這個人是丁皓身邊的人——凌月巷中人人當丁皓是神、是煞星,盡可能躲得遠遠的。在巷子中混的小太保、小混混,全是黑道份子眼中不入流的角色,對那些真正的老大全怕得要死,更不敢惹老大身邊的人。聽說這個人也是大有來頭,殺過的人可以放血流成一條河;傳聞實不實在沒人知曉,可是她是丁皓的人總錯不了。 石強正要質問,就聽見有人叫他。 「石強!」白水晶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過來,雙手抓住石強手臂喘氣。「他們搶了我的皮包。」 三個少年全低下了頭。被抓住的人不再掙扎,其他二個也沒逃跑的念頭。洗得發白而破舊的衣服全沾上了冷汗。 「你怎麼在這裡?」第一眼石強就立即認出來了。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一直記得這個萍水相逢的小女孩。 白水晶當然有一大堆話要與石強說,但不是現在,當務之急當然是要先解決這件事。 「等會再聊。」她對石強一笑,轉而凌厲地看向三個才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年。「即使你們未成年,搶劫被抓也會判個十幾、二十年,你們為什麼那麼想不開要搶我的皮包?」被抓住的少年拒不回答。石強濃眉又擠在一起說道: 「說呀!小林。」 白水晶好奇地說道: 「你們認識?」 「他們住在巷子中一向安分守己,今天大概是第一次作案。」石強回答,看向小林後方那個眼淚快流出來、年紀最小的少年。「阿吉,你說。」 「請你不要對丁先生說,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好去了。」那個叫阿吉的少年忍不住哭了出來。他們想到這個小姐與石強認識,也許她也是丁皓的朋友。 另外兩個少年眼眶全紅了起來。 「那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水晶問。她忍不住開始猜想這些應該去上學的孩子,為什麼會混在這邊、看他們穿著似乎也混得不好。他們不像壞孩子的樣子,只是有一點倔強、有一絲晦暗,沒有正常孩子該有的青春與希望;這些孩子,來自哪一種家庭? 那個交阿吉的少年又說了: 「是阿婆啦!阿婆生病了,要開刀,可是沒有錢,醫生叫我們回來,有錢再去;如今她連藥都吃完了。」 石強與白水晶對望一眼,石強問: 「誰是阿婆?」 阿婆是一個靠拾荒維生的老婦。三年前這幾位少年從孤兒院逃出來餓得奄奄一息時,是阿婆收留他們住進那間僅有、並且潮濕會漏雨的破爛小木屋中,將她少而又少的衣物無私地與這三個少年,並且沒讓他們走入歧途,因而他們制間培養出祖孫般的感情。而今,阿婆長期的腹疼被證實是子宮瘤,已到非切除不可的地步;但他們沒有錢,在三餐都成問題的慘淡日子中,連賣止疼藥都是奢侈的。他們真的一點法子也沒有了,才決定學別人冒一時風險,搶劫不勞而獲的錢財。 「你們——要趕我們走嗎?……還是要送我們去坐牢?」另一個少年畏怯地開口,面如白紙。 水晶與石強無言地交換一個詢問的眼神:怎麼辦?雖她已無意告發這三個少年,但他們的困難依然存在,他們仍是會鋌而走險找別人下手;若要幫忙,不是光替勞阿婆解決醫藥費就夠了,這三個少年的問題也無法坐視不管吧!她衡量了一下道: 「走吧!先送阿婆到醫院。」 三個少年都愣住了;而石強笑了。她稍稍失神地看著那抹罕有的淺笑。 「你們——」為首的小林終於開口了,不敢相信地瞪著這兩個陌生人。她希望他們遇到了貴人;可是十七年的歲月教會了她一個事實: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所謂好人、慈善家全都是批這羊皮的狼,他們是人人歌功頌德、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可是背地裡卻與孤兒院院長合作,將一個個孤兒販售到海外——他的妹妹就是這樣不見的,而別人卻以為她被好人家收養走了。他們年紀大一些、不易脫手出售的少年,則在拳腳中受盡欺凌,被訓練成為小偷、扒手,或是淪入乞丐集團。他們逃出來,是因為別人判定他們只適合當乞丐,在多年拳腳下猶當不成好扒手,於是決定讓他們殘廢;少一隻手、少一隻腳,賺取同情與金錢。原以為外面的世界至少比孤兒院好過,但命運並不曾善待他們……他們被街頭混混修理;沒有身份證又是童工,被不法商人安排與偷渡客一同工作,得了溫飽卻拿不到錢;三四十個人全窩在工寮中生活,既要躲警察,又要沒命似的日夜工作。最後在警察突襲下,所有偷渡客一網成擒,而他們三人只好又再度流落街頭,過著不知何從何去、任人欺凌的日子。知道阿婆的出現,他們才真正知道什麼叫溫暖,雖然生活同樣困苦,可是他們已經很滿足了;他們不必再睡路邊受凍,不必翻垃圾桶與野狗爭食。在拾荒與賣口香糖中顫抖的賺取到微薄的錢財;一百元、二百元,當他們一齊放入竹筒撲滿中時,彷彿放入的是全世界唯一的財富。他們也開始編織幸福的美夢:要買大房子接阿婆一起住,要買好吃的、好穿的,要過好生活……他們以為他們存得夠多了,但比起阿婆住院開刀要用的錢一比,他們才知道自己真是天真而且貧乏得可憐;十萬元與三千元要怎麼比?而三千元卻是他們省吃儉用一年半好不容易才聚成的財產,要存到十萬元,只怕賺一輩子,不吃不喝也存不夠呀!於是他們的幸福又破滅了,又正視現實的殘酷與老天的作弄。世界上,沒有好人,更絕無富有的好人。 可是——這位小姐,她看起來很有錢,也沒有趾高氣揚或出手打他們;她怎麼會如此奇怪呢? 白水晶從男孩眼中看出太多不信任與辛酸,淡淡一笑道:「你當我是好心的仙女就成了。」發現三個少年依然呆若木雞,她雙手往腰上一叉,凶巴巴叫道: 「還不走!要在這裡生根是不是?」 三個少年跳了起來,急匆匆的,好像真的相信有好心的仙女下凡,又好像被她嚇到了,說道:「這邊走。」 「走呀!夥伴。」她挽住石強的手臂,笑道:他這次別想再逃開了。 石強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與這女孩又扯上了。依他獨來獨往的個性而言,向來不趟渾水的;可是那三個少年有著與他雷同的出身,又比他坎坷的際遇,令他無法坐視不管。而這女孩的處理方式也令他驚異理起來;照理說,她被搶了,不是馬上報警,就應該立刻走人,但她卻表示願意幫助他們。這女孩,好奇特!這一種果決與善良如果不能解釋為不解世事的衝動,就該說她有超乎想像的理智與成熟了;再一次,他對她的年紀好奇了起來。 這女孩身上有一種熱情與開朗樂觀的氣息,像陽光一般照亮所有晦暗,這是他生命中奇缺的特質,卻是他一直所需要的,因此她緊緊的吸引住他,讓他不由自主跟著她走,眩惑在她的笑臉中。 繡芙蓉2003年8月24日更新整理 星期一,朱浣浣向丁皓請假,與水晶煮了一大堆食物補品提往醫院去;同時也聽完了水晶的敘述。 三個少年狼吞虎嚥吃完了有生以來最美味、最饜足的一頓。在阿婆手術完畢之後,三個少年全躺在走廊的長椅上疲倦而眠了——他們守了一天一夜未合眼。 「他們想要工作,但他們連字也不認不得幾個;我是想幫助他們一方面唸書,一方面又可以學一技之長。對於每那間私下販售人口的孤兒院也要徹底揭發開來。」水晶說著她的計劃。有那麼多正事好做,她哪還有心情去管哪些夫妻又要離婚了、要多少贍養費。現在有那麼多事好做,如果天天在離婚訴訟上打轉不就太浪費自己所學了! 朱浣浣點頭道: 「孤兒院的事我叫丁皓聯絡沈拓宇警官。三個少年的工作不妨安排在丁皓朋友的店中;他有很多朋友開機車行的、自助餐的,都缺人——供膳宿之餘又有空讓他們去讀夜校。一間孤兒院可以販賣人口那麼久而不被發現,這中間某些有權有勢的人物一定難脫她有條有理地安排三個少年的出路與分析案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