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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席絹    


  唐彧淺笑半晌,苦澀的滋味瀰漫胸臆。

  「我走不進她的心。也許更可以說我完全不瞭解她,她也不瞭解我。她的自閉症,沒有東西能化解,我的愛也只是付緒東流。到最後,我可能只是她心目中加害她的壞人。我為我的盲目付出代價了,夠了。」

  「為什麼突然感到夠了?」

  「我對別的女人有了好感。我並不想當婚姻的背叛者,所以解決完了一切後,我才會去追求真正適合我的女人。不那麼美,但知性、靈慧,與我心靈相通,足以擔當起為人妻的責任的那一種。」任何一種情況的結束,總有一個原因來終止遙遙無期的現況與疲憊。他早該結束為美色而迷戀的膚淺行為。

  是的,當年只是迷戀而已。因為在半年的密集追求中,日思夜念的全都是她傾人國城的美貌。他不知道她的性格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要什麼,甚至以為她的自閉症只源自於羞怯。他單向而熱烈的付出,感動了她父母,所以他如願娶得美人歸。那時,似乎沒有問過她允不允這樁婚事,待她五專一畢業,立即娶過門……美夢化成了惡夢,他狂熱的心漸漸的冷卻,迷亂逐漸清醒。在新婚第二天便陷入了煉獄……

  好色的人終究得付出代價。

  「但她的父母已經過世了,你要與她離婚,她能去哪裡?」石仲誠低問著。

  「她仍是學謙的母親,可以住在台中,依然有傭人服侍著。失去的只是唐太太身份而已。或許,日後會有一名愛她愛得挖心掏肺的人可以引導她走出自閉症的世界,那麼,她就不再是我的責任了。」

  「好吧,也許分開對你們都好。但學謙怎麼辦?」

  「有差嗎?他早已習慣沒有母愛的生活。」又捻熄一個菸屁股。「而且,我懷疑她有愛人的能力。她的世界中只有好人與壞人,任何一個讓她吃過苦頭的人都是壞人。我令她痛,害她必須承受生子之苦,我是壞人。而學謙令她痛了二天一夜,他也是壞人。既然如此,就讓壞人遠離她的世界吧。」

  久久不語,最後百件誠輕道:「我希望你會好好與她說明,而不是派律師到台中叫她簽名蓋章了事。」

  「會的,我不愛她,但至少有過夫妻情份。」

  多可笑,那個曾經令他愛到發狂的女人,如今卻發現只是迷戀,並且毫不留情的結束所有關係。

  是,他自私。但因為他累。

  他要重新過回自己的生活,給自己尋回「家」的感覺。他要正常人的生活。

  他要一名為他所愛,並且也回報他愛的女人。

  陽光好強烈的穿透紗簾,同闃暗的臥室投照它無所不至約熱情。燦亮得使人睜不開眼。一隻纖白的心手怯怯的想拉攏窗邊另一片厚簾,企圖徹底將陽光阻隔在外。但手指方才觸及厚簾,卻教外頭的日光映照出品潤蒼白的顏色,她匆匆縮回手。直至好半晌,才又將手探向日光處,微微抖顫了起來。

  她怕陽光的猛烈,也怕黑暗的陰森;怕種種未知,也怕種種必經的路程;怕著生人,不喜讓人接近。無奈的,她卻得接受他人無微不至的照應,否則無法苟活於自己的象牙塔之內。

  已是下午四點的時刻,陽光不再傷人,調和成舒適的溫度。所以她坐在地氈上的身影又移動了下,纖柔的素影完全投入陽光之中,讓日光照出她一張絕美的面孔,與細瘦若柳的身影。著一身的白,寬鬆的罩袍,身子絕對是瘦弱的,卻看不出是否玲瓏有致。

  能住在雅致的別墅度日,並且有傭人支使,她大抵是人家所謂的「富家少奶奶」吧。即使不喜出門,前庭後院都設計了怡人的景色供她消磨。

  這樣的日子算是好或不好?

  自從疼她如命的父母相繼過世之後,她的世界已然崩潰,再也不知如何過生活。生老病死自有其一定的輪迴,但在她的心世界中,無疑是一種永無止盡的痛楚。

  她是蕭素素。在雙親努力多年、尋遍良方、試過各種科學方法才終於生下來的試管嬰兒。當時蕭氏夫婦已近五十歲高齡,沒有人會責怪他們欣喜若狂之後接踵而來的溺愛行為。何況蕭素素是個不足月的早產兒。

  不足月的小孩,身子骨大多比足月兄弱了些。尤其台灣的空氣品質不良,呼吸系統易染上毛病。蕭素素的過度受保護,源起於再出生時的體弱,令父母無比惶恐。如果可以,蕭氏夫婦根本不想讓寶貝女兒上學,所以她不曾上過幼稚園,往後的教育階段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請病假在家中休養的。老年得子,夫妻倆先後由工作崗位上辦理退休,全心全意、草木皆兵的守護著這得來不易的女兒。他們不在乎這種病態的行為有多麼招人非議,他們只要掌上珍寶幸福健康,不知人間疾苦的活在他們嚴密的守護之下。

  但他們會老、會死,體力不再能負荷得了周全的保護網,何況他們是在四、五十歲的高齡才產下一女。他們開始著急,急著想找一名會與他們相同疼女兒入命的男子來接續這個工作。

  那實在是太簡單不過的事了。蕭素素的容貌不但集合父母雙方的優點,並且更加美上數十倍,美得脫俗出塵不似凡品,如何不使男人趨之若鶩?

  在攜女兒出門參加表親婚禮的場合中,一名英俊瀟灑、熱情出色的男人出現了。他熱烈且盲目的追求她,也如同曾經動過此企圖的男士相同,他也遇到空前的挫敗與阻力——蕭氏夫婦絕不讓人近他們女兒三公尺以內的。

  蕭氏夫婦不僅上下學準時接送她,中午更親自拎便當來學校與女兒共進午餐。有時她只有早上的課,他們更索性坐在校園一角等女兒下課。

  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接近蕭素素,即使她的同性同學也不例外。

  但那男人鍥而不捨的追求今蕭氏夫婦動容了。若非蕭母的身體變差,那男人是絕對不會有機會的,不管那男人條件有多麼好。

  他們意識到自己的生命終究會走到盡頭,而且也離盡頭那端不太遠了。那名叫唐彧的熱情男子在適當的時機雀屏中選。他們將女兒交給了他。

  蕭素素向來是沒意見的,因為她知道父母巴不得給她全世界最好的一切,因此他們的決定都是對的——即使她完全不明白嫁人代表什麼意義。父母給她看的書籍不外乎強調人性至善至純的文學讀物。從小時候的「小王子」、「快樂王子」、「美人魚」到長大後的「海倫凱勒」、「南丁格爾」、「德蕾沙修女傳」——從來不曾有性方面的知識來讓她知曉夫妻一定得做那種事,或所謂的「幸福快樂」代表什麼意義。

  凡是蕭氏夫婦覺得不潔的,會污染她心靈的東西,一律在交到她手中之前過濾刪除。例如:健康教育課本中有關性教育那幾章。

  如果她的世界一直有父母守護著,那麼她會恨幸福、很快樂,即使無知,即使她活在象牙塔之內。但父母先後與世長辭了,而她在新婚之夜便過著驚惶恐懼的生活。

  她不知道她的丈夫為什麼要脫光她衣服,並且弄痛她。她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從沒有人告訴她婚姻生活是那樣的。

  那個男人曾經有一陣子非常有耐心的引導她,也給她看了許多書,除了這種困擾人、今人羞窘的事情以外,他真的可以說非常疼她的可是,直到他明白了她不願走入他的世界,也走不出自己的世界之後,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令他的眼神愈來愈冰冷。他曾經問她: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你是一個自閉症患者?

  她是有病的人嗎?她只是很怕生人,很不喜歡陌生的環境,不喜歡喧嘩,不喜歡看到一大堆不認得的人與她握手。這代表有病嗎?

  她不敢與父母說這件事,因為怕他們擔心。父母就是認為她一定會幸福才讓她嫁人,如果他們知道她甚至怕到不敢走出房門,一定會恨傷心。不能說,不能說……

  夫妻之間的恩愛親密,她常是怕得全身僵硬,所以也漸漸減少了這種行為。當她懷孕時,真正是舒了一口氣,因為他會為了孩子著想不會再碰她。

  可是沒料到生孩子居然這麼的痛!痛到幾乎讓她希望以死來求解脫。

  她一定不是個完整的女人,不然她不會將自己的兒子視若惡魔的避之唯恐不及。哭了,餓了,尿布濕了,她只會逃避的轉身跑開,讓丈夫與傭人去接手所有必要的善後事宜。

  當然漂亮的小生命令她感到新奇。只要他不哭時,她也是喜愛待在他身邊的,雖然仍怨著他今她痛徹心肺,幾乎斷送一條命,但骨血總是相連,她並不若外人所傳的那麼可惡。只是小嬰兒的哭鬧會令她沮喪、不知所措。何況在小嬰兒出生的一年間,她的父母先後與世長辭,狂湧而來的悲傷令她無力去與兒子營造出新的親子關係,而也沒有人拉她走出悲痛的深淵重新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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