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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席絹    


   

  也許她該在後記中加強語氣:聯考沒上榜的提頭來見她……唔!恐嚇意味太濃了!或者,在聯考期間不出書?既然她對讀者有一丁點影響力的話,總要發揮一點作用!只希望,有一天能扭轉「大人」的觀念,知道愛看小說的孩子不會變壞,小說不是「毒」物。

   

  這是每一位身為言情小說作家最卑微的渴望。

   

  直到小朋友們要集合吃點心了,兩個「偉大」的作家才同時吁了口氣!多麼了得!現在的小小女生居然也可以將目前小說市場走向分析得頭頭是道!都比她們更像專家了!小說的魅力由此可見,在此可以撿回一點成就感。

   

  「如何?開心嗎?」原穎人推了蕭諾一把。

   

  「只是打發無聊的讀物而已,居然也可以拿來討論,還分門別派哩!只可惜三百六十行中尚無『小說評論家』的行業。」所以說,太迷看小說是會餓死人的。

   

  原穎人笑道:

   

  「我相信一旦等她們成年,找到自己的目標之後,必然會對小說失了熱度,我們之所以偉大,也不過是伴她們走過一段寂寞又青澀的苦悶時光。過後,我們對她們而言,什麼也算不上了。」

   

  「是呵!多偉大的工作。」蕭諾陷入沉思的低喃,唇角一抹似笑非笑,有了對自己職業的新體認。

   

  看到努力教學、甫獲休息,正走過來的三位男老師,原穎人推她回神。

   

  「喂!仰慕者來了,我需要陪你嗎?」

   

  「不了,去陪你家未來相公訴衷情吧!我怕什麼來著?」蕭諾將她往秦宴儒的方向推。

   

  相信她應付得來,而且不必一天的時光就會讓他們明白心儀的對象有誤!原穎人走向秦宴儒,兩人牽手到菜圃一隅,坐在草地上曬著暖陽。

   

  早上的點心是綠豆湯,趁著溫潤最好入喉,他帶了兩碗出來。

   

  「小朋友都說喜歡你。」他輕聲說著,回想小女生開心訴說的表情。

   

  「哦!因為志同道合,她們以為老女人不會看小說的,當我是稀有動物,列為保護之林。」巧笑倩兮的幽自己一默。實在說。二十六歲高齡還迷小說的人種大概很少了,而她確定自己到了七十歲恐怕還會抓著小說不放。

   

  「『老女人』?幾時老女人的標準移到這階段了?」他忍不住輕點了下她俏挺的鼻尖。

   

  「心智年齡低於所長歲數,以為自己應該停留在二十歲,那麼此時自稱『老』也不算誇張!」匆匆解決掉了綠豆湯,才發覺剛才的確說了很多話,否則不會如此缺水。

   

  他低沉笑著,眼光停留在她沾著綠豆仁的唇角,伸手輕輕抹了去,喃道:「唇邊沾了東西。」光天化日之下,再如何親暱的氣氛,他們也沒膽有什麼逾矩,即使四下無人。「謝謝!」她低頭微笑,將他的大手以兩掌合住,喜歡極了他含蓄的情意與溫柔。

   

  執手成纏綿,情意皆在不言中。他拉近她的手,在手背上印著節制而溫存的吻。

   

  「永遠保持這個樣子好嗎?」

   

  「嗯?」什麼樣子?她疑問著。

   

  「寫著能令你快樂的小說,記住能令你快樂的事,當你的笑容與眼波閃動神采時,我幾乎不能自已。」

   

  「可是那樣一來,我會忽略掉你,無法周到的照顧你。」做人媳婦的道理她都可以倒背了!首要就是不能一意孤行,忽略了對另一半的關心;而關心則是要以行動表示的。

   

  「不會的,當我需要你照顧時,我會開口。」他知道他會傾全心照顧她一輩子。這個可愛的小女人,她一定不知道讓她快樂是他娶她後努力的目標。

   

  原穎人開心的啄了下他的面孔,有絲撒嬌道:

   

  「只要你不怕被我照顧得面黃肌瘦的話!」

   

  他笑著搖頭,牽著她的手走回前面的小操場。已吃完點心的小朋友開始玩遊戲了。大樹下坐著三男一女,沒想到蕭諾還沒嚇走他們!看三位男老師全是笑意盈盈,看來相處得不錯。

   

  原穎人不好意思直接問出心中的疑問。她以為蕭諾會嚇跑三位男老師呢!她那一套論調挺駭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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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第二天回到了台北,蕭諾才解開她的疑問。

   

  「我在十分鐘內讓他們明白我不是他們合適的對象;但在二十分鐘之後,他們卻發現我是個特別的朋友,值得深交。我一向挺有朋友緣的。」

   

  因為每個人對怪人都有研究的慾望;原穎人仔細回想,發現蕭諾來往的那一票朋友也挺奇異的。物以類聚吧!那麼,她原穎人居然也是個怪人了,才會與她共處一室?

   

  但,話說回來,作家有怪僻是很正常的。

   

  才踏入公寓不到十分鐘,電話就響了起來。蕭諾揮揮手,直接進入她臥室補眠了。她的體質不甚堅強,長途車行下來,她必須以睡眠來補回體力。揮手代表不管找誰,一律不關她的事。

   

  所以原穎人只好接電話了,才「喂」了一聲,那頭立即傳來黃耘春機關鎗似的聲音。

   

  「你這段日子混到什麼地方去了?從鹿港回台北也不說一聲!也不來我的咖啡屋坐一坐!朋友之情居然如此淡薄,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你嗎?」

   

  原穎人突然覺得被轟炸得頭很痛,大概她也需要去補眠了!

   

  「幾時我這個小人物如此重要了?不要用誇飾法,那是我們小說作家的版權所有。」自從被「出賣」之後,原穎人開始覺得這個「知己」已視背叛是好友可以做的事,美其名為「為了你好」。想了一想,覺悟事事與她說分明並不太明智,尤其男女朋友方面,那女人重色輕友,不太牢靠!

   

  黃耘春大呼小叫:

   

  「瞧瞧你這麼尖酸刻薄!我這麼關心你,天天巴望你來我這寒舍小坐,你響應我的是什麼態度!我深信你已被那蕭諾怪人帶壞了!」

   

  「是嗎?那可真是榮幸。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羅先生連日來晚上都在這兒,失魂落魄得教人心疼,你居然在答應他之後卻避不見面到現在!」彷若自認為正義使者,正在替羅大少討回公道。滿腔的熱情不知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沸騰個什麼勁!

   

  原穎人相信黃耘春已完全的倒戈了!而且是在不明白真實情況如何下,就一口咬定她的負心。

   

  「那不正好?黃大小姐正好可以慰藉白馬王子的寂寞芳心,兩人一起在『傷心咖啡店』共譜『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淒美戀曲,祝福你們白頭偕老,共唱結婚進行曲!還要我去幹嘛?當第三者壞女人來凸顯你的好呀?」

   

  「嗯!你是吃火藥了還是給人拋棄了?火氣那麼大做什麼?我這人是很識時務的!人家對我無意,便只好保持友誼不會再進一步,反而心胸廣大的以助人為快樂之本,想替你討一張美好的長期飯票,你凶什麼?荷爾蒙分泌失調了呀?」那頭也吼了回來。

   

  交這種朋友是用來訓練肺活量的!原穎人沒好氣的呻吟:「我生理失調了行不行?如果你店內現在還有客人的話,我相信是因為被你嚇昏了逃不了,否則該是全部奪門而出了才是!」

   

  「多謝你的關心,我躲在休息室打的。外頭正客滿,事實上我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財源滾滾而來!」

   

  「你對羅京鴻說了多少我的事?」原穎人口氣有些責難。「你知道他絕對不可能通過我們全家人的面試,硬來拉攏也沒意思。我沒有像你都市化得如此徹底,我依然是個土土的鄉下女孩,不適合的。」

   

  黃耘春嗤笑:

   

  「愛情至上的年代,父母老一輩的同意與否關我們什麼事?又不是他們要共度一生的人,管他們有何看法?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

   

  多自私的想法!愛情可以談很多次,家人卻是一輩子的事。為了毫無血緣關係的男人與家人反目或決裂,根本是虧大了!有結果的話又不見得會幸福一輩子,即使幸福也會在心中留下遺憾。要是沒結果,只有傷害親人又傷自己!

   

  「黃耘春,到今天我才發現我們觀念差那麼多。」

   

  「廢話少說!明天中午你過來,我替你約了羅先生,不要怪我雞婆,我是為了你好。」她苦口婆心的威脅了一番才掛上電話。

   

  為了你好?原穎人淡淡的笑了!多方便的用詞。知己?果真得有一些距離來表示尊重。當然黃耘春是熱心的人,她的愛情觀與她原穎人無關,有差異也無所謂。兩人二十多年的交情了,理所當然以「知己」互許。既是知己,有事不直言似乎會對不起那名詞,所以原穎人對她向來知無不言,當然她也是相同的回報。不過處理的方式並不同;原穎人不會亂出主意的替她作主任何事,但黃耘春會,以她一貫的熱心為原穎人涉足奔波,即使常有搞砸的事件,這份熱心仍叫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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