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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檀月(沐風)    


  寒月望著莫愁頹喪蹣跚的背影,眼角突然捕捉到一抹金光,定睛細瞧,發現地上有三枚金針,她彎身撿起,纖指捻著針尾細瞧,眼中閃著瞭然的光芒,自言道:「原來如此。」

  秋無念扶著莫愁進房坐好後,便仔細地關上房門,轉身對妹妹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口氣中有著少見的凝重。

  莫愁低聲說道:「我……我……」便將自己如何戀慕方蓮生,他好言相拒,比武時因嫉生忿之下,誤傷了紀蘭,源源本本地向姐姐說了。

  秋無念沉默了半晌,開口問道:「莫愁,你心中恨紀蘭嗎?」

  「我不恨她,但是……她那樣刻薄又矯揉造作的女子,怎麼配得上蓮哥!」她語氣激動。想到紀蘭居然於比武時放金針暗襲,她心中還是忿忿不平。

  秋無念神色凝重地說道:「我的妹妹莫愁,是個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把持自己的人。今日之變,雖說出於無心,但是,你何嘗不是因心中妒意而擾亂了判斷?」

  莫愁聽姐姐如此說,慚愧地低下頭——無念說得不錯,當時她若神智清明,會馬上跳開閃過金針之危,而不是憤怒地出掌傷人。

  秋無念續道:「你向來自律,分得出輕重,今日卻……唉!」她歎了口氣。莫愁終於動情了,但是卻引發這樣的事出來。

  莫愁慚愧地低頭不作聲。

  秋無念看到妹妹後悔懊喪之色,心中不忍,輕攏著她的肩。溫和地說道:「莫愁,我知你向來是個懂事、明辨是非的好孩子,但是『情』字不能以是非論斷,不管紀蘭人品如何,你都要尊重蓮生的選擇,不要擅自批判,知道嗎?」

  聽到姐姐的一席話,她抬起了頭,眼中閃著明瞭和慚愧,低聲說道:「你說得對,我……我不該覺得自己才配得上蓮哥,我……我終究還是讓蓮哥傷心難過,」說完霍地站起,語氣堅定地說道:「只要紀蘭能保住性命,我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也要為今日之錯補過。」

  秋無念聞言,讚賞地拍拍她的肩,說道:「這才是我的好妹妹秋莫愁。」

  此時門上傳來兩聲輕啄,秋無念拉開房門,看見纖長的黑衣女子立於門前,便回頭示意莫愁不要離開;自己則踏出房外,反手輕掩上房門。

  「紀蘭的傷勢怎麼樣?」她輕聲問道。

  「已餵她服下傷藥,命是保住了,但中了獨門絕招,內傷沉重,世上只有三味藥能治好,否則她將一生不能動武。」寒月淡淡地說道。

  秋無念輕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道:「只要命保住就沒事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寒月才開口說道:「叫莫愁不要自責過甚,我們都相信她是出於無心。」

  聽她如此說,秋無念一臉真誠地說:「多謝了。」

  房裡的莫愁,將姐姐和寒月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聽人耳中,心中更加羞愧。八傑的信任和維護之意,使她對自己心中的嫉妒感到慚愧。

  她心中立即有了決意——此生此世,她再也不讓嫉妒牽著走。

  嫉妒,起源於想要卻得不到的急切心情。既然一開始蓮哥就不屬於她,又怎能奢望呢?

  「你還有臉來這兒嗎?」菱兒尖細的嗓音劃破了早晨的寧靜:「我家小姐和你無冤無仇,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下跪有什麼用?小姐的傷就會好嗎?你這不三不四的小姑娘,拿什麼來抵咱們金枝玉葉的蘭小姐?虧得表少爺如此照顧你,真是養虎為患!」

  她早就看這丫頭不順眼了,成日纏著表少爺,她菱兒可是早就看上了溫文儒雅的表少爺,只要姐一悔婚,表少爺就是她的了。

  罵聲不絕,莫愁卻仍是直挺挺地跪著,對菱兒刻薄的言語絲毫不生氣。倒是朱羽聽不下去了,挽了挽衣袖,欲上前去教訓這個沒教養的丫頭,卻讓寒月給拉住了。

  「小姑娘也有長大的一天,你不能一輩子為她擋住痛苦。」一旁的殷五說道。

  房門「呀」地一聲開了,只見白袍飄然,神色憔悴的方蓮生走了出來,清澈的雙眸因連日的疲倦擔憂而略顯困頓,光潔的下巴也冒出了點點鬍渣。

  他看見直挺挺跪在房前的莫愁,先是遲疑了一下,接著腳步徐緩地走到她身前,蹲了下來。

  抬頭與他平視,見他俊雅的容顏如此憔悴,她心中萬分痛借,想伸手撫摸他的臉龐,卻馬上警覺地將手收回身後,低聲說道:「蓮哥,我對不起你。」

  方蓮生見到她眼中痛苦的神色,心中不忍,卻是什麼話也沒說。

  見他沒作聲,她心如刀割,說道:「我知道蓮哥你不會原諒我的,但是,蘭姐既是我所傷,我必定竭盡所能,排除萬難,採回靈藥讓她復元如初。」最後這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一旁眾人不禁心中敬凜。

  她毅然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莫愁……」

  聽見身後溫和的男聲,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卻沒回頭。

  「記得捎信回來,讓令姐和……和我放心。」方蓮生溫柔的聲音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情感。

  她一言不發地點點頭,踏著堅定的步伐離去。

  眾人望著莫愁挺直的背影,皆說不出話來,陷入一陣沉默。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寒月。「蓮生,過來一下,有件事我認為你應該要知道。」

  「不知為何,她就對我突下殺手。」紀蘭躺在床上,蒼白但不減清麗的面容上帶著無辜的神情。

  「蘭妹,當時你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動作嗎?例如,」方蓮生的語氣頓了一下:「施放暗器。」

  「蓮表哥,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怎會對一個小姑娘放暗器呢?」紀蘭嬌柔的聲音因故作驚訝而顯得有些尖銳:「再說,她武功雖佳,卻還非我的對手,才使出如此卑鄙手段暗算於我。」

  聽到此言,圍在床邊的八傑眾人莫不倒抽一口氣——朱羽臉上出現憤怒的神色,殷五冷漠,寒月鄙夷,負責問話的方蓮生卻是痛苦得閉上了雙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蘭妹,你就在此好好休息養傷吧。」他深深地望了床上的未婚妻一眼,溫柔的眸子中有著深沉的無奈和憐惜,便離開了。

  八傑眾人也隨著魚貫而出。

  「我建議將紀蘭從八傑中除名。」朱羽首先打破沉默。他朝著神色黯然的同伴問道:「蓮生,你覺得如何?」

  方蓮生歎了一口氣,說道:「我贊成。蘭妹現下內功全失,與一般人無異,何況她……何況她……」語未了,又歎了一口氣。

  當日寒月向他出示在練武場上撿到的金針,他馬上認出是她的隨身暗器;加上比武當時朱羽就站在場邊,親眼看見紀蘭金針出手。物證加上人證,充分顯示當日莫愁乃為自衛,無心之下鑄成大錯,並非存心要傷人。

  想不到她不但不肯直承此事,反而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莫愁身上,八傑都是敢做敢當之人,心中的不滿可想而知了。

  他可以體諒她急欲保住顏面的心情,畢竟人都有虛榮心,紀蘭從小嬌貴,自恃容貌武功高人一等,而身為八傑,更使她越發自信自滿。如今在天易門數百門徒。在心上人殷五的面前,居然連一個小女孩也打不過,焦躁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對自己的未婚妻這種作為,除了同情憐惜之外,更多的是無奈。

  誠實是一種艱難的試煉、紀蘭不肯對自己誠實,不肯對別人誠實,他就算再怎樣為她盡心,也改變不了她被逐出八傑的決議。

  而莫愁呢?想到莫愁,他心中湧起疼惜和不捨。

  那樣一個小姑娘,卻有如此勇氣,一肩挑起無心之下所犯的錯,毫無怨言。

  她可以像紀蘭一樣閃避責任,指稱對方先施偷襲,自己為自衛才不得已出手,甚至可以誇大其詞,將紀蘭描繪成居心險惡、以大欺小,自己是年幼莽撞的苦主。但莫愁沒有如此做。

  她只是在他房前跪著,祈求他的原諒,一句辯解也沒有。

  想到那挺直背脊的嬌小身軀,方蓮生心中泛起溫柔夾著些微酸楚的情感,喃喃念道:「莫愁啊莫愁,你千萬得好好照顧自己。」

  第五章

  時光飛逝,轉眼過了兩年。

  「渺渺煙波一葉舟,西風木落五湖秋,千里明月誰相念?蘆花適性自邀游。哈!想不到我秋莫愁也有吟風詠月的一天。」

  她身在客舟中,支著手肘,凝望天上明月。

  只剩紫珠草了。她心中暗道。

  這兩年來,她雲遊四方,一尋得醫治紀蘭的靈藥,便托天易門分堂的兄弟快馬送到總堂給她服食。

  而高臥床榻,讓未婚夫悉心照料的紀蘭,大概不知這些不起眼的藥草,都是莫愁歷經車馬之勞、風波之險所得,不時要與采靈藥的武林客刀劍拳腳相向。

  兩年下來,她身上多了大大小小十幾道傷口,面對江湖爾虞我詐,心性也多了幾分風霜深沉,已非往日那個興致來時客串俠女的秋府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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