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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唐婧 ◆◇◆◇◆ 他知道她遲早會醒來,卻捉不準會在何時。 她竟日沉沉睡著,他日夜守護,卻沒料到,她偏挑了個他不在的時候醒來。 她在冰魄玉石中被囚之正確年月他並不知曉,只是,根據醫書所載,在玉石中冰封得愈久愈需要一段恢復時間,而且,冰得愈久,她的記憶會愈遭到凝滯,剛清醒的她初時該只有孩童般的智力與記憶,要一段時間才能夠接回她被冰封前的那段年歲。 若真如此,乍醒在陌生地方的她肯定是惶然無措的。 辛步愁微有惱恨自屋中一路尋出,臥榻上還有點暖意顯見她離開未久,是乍然清醒卻見身邊空無一人時的慌亂讓她選擇出走的吧! 他跟著她細細足印走了一長段路,那足跡時深時淺,說明她心底的慌亂,這塊陌生的大地再配上有限的記憶,可能連她自個兒都不知道究竟想尋些什麼! 他突然想起,認識她雖已八年,可他卻連她的嗓音都不知曉。 這會兒即將聽著,他的心,沒來由地一陣緊縮。 她是依著落日方向行去的,出了城集,他終於在一處荒涼的崖頂看見了一抹嫩黃的身影。 是她!他知道她今日穿的是鵝黃小襖搭著藕紫色的長裙。 他清楚,因為那是他幫她穿上的衣裙。 她竟日沉睡,成了他看顧的一尊安靜的娃娃,是以他每日幫她淨身,幫她更替不同顏色款式的衣裳。 為她做這些事時,他並無多餘心思,純粹是以一個醫者的身份罷了。 他踱至她身後,感覺得出他的身子在感受到外來事物時突起了緊繃,像只飽受受驚嚇的小兔,半天鼓不起勇氣回頭。 「崖下之處叫『錦繡谷』。」 他淡淡出了聲音,眼神卻沒看著她,逕自投向彩霞逐著落日的遠天和兩人腳下谷底的繁花錦簇。 「右側那池水叫『巨指池』,傳說此地遠古時鬧過場大乾旱,有位好心腸的巨人路過此、插石入地,瞬即地下便有泉水湧出成池,每當池沸湧出氣泡時,山下便起層雲,當地人稱此異象為『泉湧雲興』。」 「這兒只是半山腰,再往上爬另有一處高峰,那兒是觀賞雲海最好的地方,春夏之交、雲煙繚繞,若在日出之際,則是紅日東昇,雲霞煥彩,此外,還可遠眺大江,遊目騁懷,胸襟大開。」 辛步愁停了聲音,由著崖上風聲呼嘯穿梭在兩人之間,由著她漸漸習慣他的聲音,甚至,他的存在。 片刻後,一個細細的嗓音響起,他微挑著居用眼角餘光瞧著她,若非當真見她啟了唇,他會當那只是風兒輕喃的聲響罷了。 那聲音,說不出的柔軟熨心,還有股淡淡的嬌憨。 「為什麼池會沸?為什麼水底會有氣泡?」 他遙眺著那煙氣緲緲的巨指池。 「它的水是由地底冒生,由地心熱漿熔育而出的,一年四季都是溫水,泉水清澈並富含硫黃等礦物質,那水,不僅可以沐浴淨身,甚至還可以治癒皮膚惡疾,而一個個自地底竄生而出的氣泡……」他想了想形容著,「就像生命,泉源不絕地汰舊換新、世代交替的軌跡。」 「你是夫子嗎?」她偏過頭,首次正視了他,亮亮的眼神中滿是稚氣。 辛步愁搖搖頭,有些失笑,突然想起如果她當真只剩孩童般的思維,這些道理對她是深澀了點。 「那麼,」她昂昂下巴,「你就是大夫了!」 他在她的身旁坐下,用又是好笑又是佩服的眼神看著她,「你怎麼猜出來的?」 「母后說過,」她笑了,又是稚氣又是得意,「這世上,既聰明又愛說道理的人,一是夫子,一是大夫,你既不是夫子,那麼,就該是大夫了。」 「母后?!」他鎖著眉,「你想起了母后,那麼,也想起了自己是誰?」 她微有落寞的轉回頭,再度將眼神拋向夭際雲霞。 「這就是剛才我一直走一直走時思索的事情,奇怪的是,我就是想不起來我究竟是誰,一路上也沒見著半個認識的面孔……」她看著他,「你來找我,所以,你該是認得我的嘍?」 他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對於她,他究竟算不算認得? 老實說,連他自已也沒答案。 她眼神微黯。 「我只記得父皇突然死了,母后突然瘋了,奶娘張嬤嬤抱著我直哭,她叫著小公主、小公主,我苦命的小公主……」她抬頭正視他,小大人似的眼神,「所以,我爹娘都不在了,我是個孤女,你誠實說吧,我承受得起。」 「我不知道,」他搖頭一臉澀然,「我真的不知道,別說你爹娘,我連你來自於何方都不知曉!」 「那麼,」她目有訝異,「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你是我的一個……」他斟酌著字句,「病人,很重要的一個病人,你是因為被困在冰魄王石中太久所以才會暫時失了憶的,在你復原前,我有義務照顧你。」 「病人?!」她偏著螓首上下審視他,哼了氣,「你說話像大夫,長得卻不像,我見過的太醫都有副山羊鬍子,還有滿臉皺紋條斑的,你生得大好看了,一點兒也不像。」 「謝謝小公主讚美。」辛步愁輕拂著她的發,如她沉睡時他幫她梳整長髮時的習慣動作,她的神智不認得他,她的身子及毛髮卻全是識得的,他的手撫在她髮際,讓她舒服得微瞇起了眼眸,像只又想再睡回籠覺的小貓。 「可我真的是你的大夫,」他解釋著,「專屬大夫。」 「你說我被困在冰魄玉石中?」一個個問題源源不絕冒竄而生,「什麼是冰魄玉石?為什麼?因為我犯了錯,還是因為我父皇母后失了勢?而我究竟被冰凍了多久?我是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困在裡頭的嗎?還有,你為什麼要救我?」 「你的問題太多了,」他苦著笑容,「而且,大部分都是我無法回答的,我惟一能確定的是—你並不是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困在冰魄玉石裡的,冰魄玉石會凍結住你的成長。所以,無論你被凍了多久,外界年歲更替都影響不到你,換言之,如果你是在十六歲時被冰凍住的,這會兒的你,依舊只是十六。」 「十六?」 她訝然垂首環顧己身。「我像十六歲嗎?」 「像!」他笑笑拉她立起身,「瞧你這模樣,肯定清醒後還沒時間看清楚自己,」他帶著她前行,「這會兒的你,十足十是個十六歲的漂亮少女!」 「漂亮?!」她眸底是孩子似的雀躍,「我漂亮嗎?」 他失笑,原來只要是女孩兒,不論年歲,都是在乎別人的觀感的。 「漂亮!」他點點頭,忍住歎息,「非常非常漂亮!」 ◇◆◇◆◇ 那天夜裡,他帶了她到「巨指池」裡洗了溫泉浴。 他讓她一個人在裡頭泡了半天重新熟悉自己,而他,守在泉外,月影旖旎,星光點點—兩人隔了道巨岩各自翹首望著星月,有著各自的思維與滿載的喜悅。 她像個孩子般欣喜於重獲新生。 辛步愁高興的則是他終於圓夢聽見了她的嗓音,而且,一點兒也沒讓他失望。 沒見著人,裡頭卻不斷傳出她玩水時的琳琳笑聲,這是她重獲新生後的第一次沐浴淨身,自是玩得不亦樂乎。 卻突然一聲尖叫揚起,辛步愁縱身越過巨岩來到池畔,黑影一閃撲入他懷裡,正是他的冰魄少女,她連衣服都還來不及穿上就這麼裸身偎在他懷中。 池畔煙氣瀰漫著視線,朦朦朧朧什麼也看不清,其實,他在心底歎息,對於她,他早已不用看清,照顧了這麼許久,她身上還有哪處是他不熟悉的? 一伸手他將她的外裳披至她身上,柔聲詢問—— 「怎麼了?」 「有東西!」她依舊將頭埋在他懷裡,用手指著池水左畔?個大石上,「有東西瞧著我!」 他凝神望清後淺淺笑起,轉過她下巴要她一併看清楚。 「只是只野猴仔。」 「野猴?!」她小小聲瞪大眼,前方大石上方纔那對晶亮的發光物體在煙霧裡緩緩澄明瞭線條,真是只長毛小畜牲! 這會兒那小傢伙正在大石上上下跳動著,還響起了奚落似地訕笑聲音,捧著肚子笑拍著毛毛頭,譏笑著她的膽小。 「可惡!」她微惱,低身想拾石子扔擲那嚇了人還一臉得意的野猴。 「別扔,」他笑著從她手上拿下石子,「它有同伴,若整群發了難,你會受不了的。」 他話還沒說完,果不其然,大石後方又陸續攀出了四隻小野猴,野猴仗著猴多勢眾,壓根不將辛步愁兩人放在眼裡,這會兒除了原先那只譏笑她的野猴外,另四隻竟兩兩成雙抱成一團,模仿著她偎在他懷中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