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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唐婧    


  「那我呢?」這回他真的快笑不出來了。

  「你若真想喝,待會兒可以喝熬湯後的洗鍋水。」依姣冷冷吐語。

  「華依姣!」朱佑壬終於完全卸下了笑容,「你別忘了,你曾說過我是你的奇跡的!」

  「是呀,是奇『跡』!」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已微微長長的髮梢,「奇怪的痕跡!」

  「你……」

  營帳中炮火隆隆,沒人留意辛步愁安靜的悄悄自帳中踱出。

  ※   ※   ※

  初夏的燕京城,一早,城裡便熱騰騰著歡欣鼓舞氣氛,比過年還要熱鬧。

  只因壬王爺與韃靼國小王子簽妥了互不侵犯條款,消息早在十來天前便已傳回了京城,而那正班師回朝的兵馬是在今幾個早才要入城的。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出了征,雖有折損並在壬王令下砍了些不聽話的將軍腦袋,所幸尚且保有八成左右的兵馬,這樣的損傷在能夠達成和平使命的前提下,已算是受挫極為輕微的了。

  這一大隊當時臨時捉湊而成的散兵,在經歷一場嚴冬的考驗後已成一隊精銳之師,無論在定謀、審事、攻伐、守禦、練卒,使將各方面都令人眼睛為之一亮,前導部隊行過,洶湧人群發出了一聲聲喝采叫好和如雷掌聲,趙燕姚將軍身後正是身著戰袍,騎著戰馬,笑晏晏向人群揮手致好的朱佑壬。

  「壬王爺!壬王爺!壬王爺!」

  「壬王保咱們熄了兵燹之患,讓咱們祝壬王千秋萬歲!」

  「壬王棒!壬王贊!壬王是咱們大明的希望!」

  雷鳴似的眾議叫好聲幾乎要將人給掩沒了,倨立於皇城城垛上的朱佑樘卻鎖緊了眉。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他怒目瞪著身旁垂著首一臉無精打采的符壽,「這下可好,他不但沒死,還成了百姓們心目中的大英雄,功蓋過主,倘若他開了口要朕這金龍寶座,朕都還不知怎麼回呢!」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符壽低頭猛拭汗,當初壬王要辭官,他和皇上都認定那只是他以退為進,想要攏權的手法,這才非置他於死地不可的,卻萬萬沒想到這樣都害不死他?

  符壽盤算著,「聖上,待會兒若壬王來同您邀功,您可千萬要沉得住氣,他這會有百姓們的支持,您可千萬別動他。」

  「廢話!這點朕比你清楚!」朱佑樘拂袖一臉不耐,「可他如果是來興師問罪,盤問起程將軍那些傢伙在軍隊中不服命令造反的事兒,朕可真是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自然是只能抵死不認了!」

  「不認?」朱佑樘哼了聲,「朱佑壬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你光是不認就能解決事情嗎?他滿肚子鬼主意的,肯定會拋出更棘手的問題來懲戒那些躲在幕後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那倒是,符壽聽得冷汗涔涔,「所以皇上,待會兒不論他開口向您索些什麼,您可得全允了再說。」

  片刻後,擊鼓鳴鐘,百官進宮,文武大臣來到了奉先殿。

  眾臣眼前瀟瀟灑灑踱入尚未褪去戰袍的朱佑壬,戰火不但未減損他的銳氣,反倒更增添了他向來斯文俊美面龐上的男人氣概,連走起路來都顯得虎虎生風。

  斂首單膝跪下,他對著龍椅上有些坐立不安的朱佑樘出了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壬王平身。」朱佑樘趕緊步下龍椅伸手攙起他,臉上是不自然的笑,「王兄辛苦了,朕早就算準依王兄本事肯定沒問題的,這次遠征成功,求得了和平,可真是大明之福呀!」

  「是呀!」朱佑壬懶洋洋笑著,想起了那面沾滿了鮮血的大明旗幟。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符壽在旁出聲,「此次西征另有個大收穫,那就是發現了咱們壬王在軍事上的長才,此乃聖上與黎民百姓之福呀!」

  「是呀!是呀!」朱佑樘澀笑著,「王兄文武雙全乃大明之福,還真讓朕不知道該賞賜你些什麼,封個什麼將軍頭銜才好。」

  「大明之福卻不一定是微臣之福呢!」朱佑壬漫不經心地笑著,不理會朱佑樘顯得有些僵硬的臉色。「皇上!」他揖首,「微臣上金鑾殿只是來請求您履行承諾的。」

  他自懷中取出一紙正式書函,上頭是他代表大明和呼喝延共同簽定的互不侵犯友好盟約,他將書函親自遞給了朱佑樘,「皇上曾在此開過金口,說只要微臣能取得韃靼不犯大明領土的承諾後,微臣便能辭官,並保留父勳的,是不是?」

  「朕確皆說過此話,可……」朱佑樘一臉茫然,這男人現正爬上了人生頂端,要急流勇退?他當真捨得?

  「王兄如今立下這天大的功勞,卻仍執意只要辭官?不要別的賞賜及封勳?」

  「自始至終,臣要辭官的意念就不曾改變過!」他喟然一笑,「皇上,臨走前聽臣一語,大明需要的是會做事的真人才,面不是光會說話的狗奴才,朱氏江山能有幾載風光,還得看您了!」

  語畢朱佑壬三叩首跪謝皇恩,起身後,瀟灑除下烏紗帽和戰袍扔給了杵在朱佑樘身後老臉尷尬的符壽,繼之笑盈盈離開。

  出了奉先殿,朱佑壬見著了趙燕姚,他皺眉問道:「華姑娘呢?似乎入關後就沒見著她了。」

  「是呀!王爺!」趙燕姚一臉喜意,顯見還未從立功而歸的興奮中拔出,「入關後,華姑娘就離隊走了。」

  「她走了?」一向愛笑的朱佑壬再也笑不出來了,他兩手捉著趙燕皖肩頭猛搖著,「她有沒有上哪去?」

  「王爺,您冷靜點。」他被晃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全了。

  「冷靜個頭,還不快說!」他吼警,那眼神似乎想殺人。該死的,他心頭咒罵,他該盯著她的,她一定是回頭去找辛步愁了,她一定是後悔和他回中原了!

  「華姑娘說……」趙燕姚說得斷斷續續,「您……您剛回燕京……千頭萬緒,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她不吵您了,她……她先回鬼墓山了,順便……」

  「順便什麼?!」朱佑壬不耐煩地虎吼。

  「順便等您!」四個字總算順利滑出了趙燕姚口中,也解救了他的危機。

  「順便等我?」朱佑壬呵呵笑得有些憨,全然沒了平日的精明幹練,他喜孜孜搓搓手掌兩眼發亮,「她真說要等我?」

  見趙燕姚點頭,朱佑壬拍拍他肩頭,「這趟真是辛苦大家了,我雖不領賞,可你們的福祉我是不會忘了幫你們爭取的,尤其是你……」

  兩個戰友搭著肩膀邊說話邊遠去,壓根沒理會身後奉先殿裡那些依舊紛擾拍馬逢迎的人語。

  ※   ※   ※

  又是隆冬,窗外飄著落雪,襄樊忠義莊前翩然來了一對璧人。

  男子伸手叩門,老管家開了門尚不及出聲,裡頭已遙遙傳出尖厲的女子叫喊,乍聞聲,門外女子推開老管家漠然地往正傳出女子尖叫的堂屋踱去。

  門外男人搖搖頭尾隨老管家踱入花廳,甫坐入廳便聽到了內室傳出的女子叫罵。

  「依姣!你可來了,你再不來我就等不及了,琉陽!你去告訴死小五!死於昊!說我不生了,不生了,叫他別整天哄我當娘有什麼好處,說娃兒有多可愛……」女子低了嗓音,抽抽噎噎,「他騙人,壞透了,人家不要生孩子啦……」

  「當真不要?」屋內傳來依姣冷冷嗓音,「那也簡單,我幫你在肚子劃上一刀,挖出那壞小子,割了他臍帶,斷了他咽喉,再用針線縫好你肚子上的大洞,然後,咱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成了!」

  屋內還沒回聲,屋外就先有人受不了了,冷著瞳的忠義莊少莊主於昊一掌擊在几上,猛然起身奪門便要衝人,卻讓個笑晏晏的男人給硬生生攔下。

  「冷靜!冷靜!」朱佑壬笑道:「這麼久了,你還不瞭解我表妹的脾氣嗎?她只是說罷了,不會真將你老婆開膛剖肚的。」

  「薔絲已經疼成那樣了,」於昊一臉心疼,「你那表妹竟還說出這樣的話,叫她怎麼受得了?虧她死撐著不肯尋穩婆,死等活等都說要等到依姣,這可好,還真等到了滑一跤,提前破水,若不是你們剛好來到,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是你太順著她了,」坐在另旁涼涼出聲的是牧星野,「她說非要等到依姣,你也就這樣由著她?」

  「她說她只信任依姣,」於昊捉著頭髮,「她說她不讓不相干的人碰她兒子。」

  「信任依姣?」朱佑壬忍著笑,「信任那庸醫娃娃?」他搖搖頭,「既然現在都到這步田地了,我勸你還是盡早求神拜佛好些,不過,依姣那些話對個在痛苦中卻想求生存的女人會有幫助的,她會寧可閉上嘴巴用力生孩子也不願人家拿自個兒孩子動刀的。」

  朱佑壬的話果然有道理,屋內不再傳來薔絲的喊叫,不一會兒,滿臉喜色的琉陽自內室中抱出個用被褥包妥的娃兒走出了內室,那一屋子人裡除了三個男人外還有一臉焦慮的於老爺、於夫人、甘遊方和於昊姊姊、師兄及眾家丁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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