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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唐婧    


  「還有,」他先說清了規則,「我所謂的醫好是包括傷者的原形原貌完好如初,」他捏捏小奇的肥脖子笑道:「你可別個個學小奇,能蹦能跳卻壓根沒了原來模樣還拿來充數。」

  「如果我做到了,」她眸中燦亮,難掩興奮,「你真肯幫我?」

  「小奇當證人,」他點點頭找張白紙寫了字,押著鳥爪找印泥,「小奇落了印,」他笑道:「如果有人反悔就宰了小奇燉肉吃。」

  「別這樣,」她有些惱地自他手中搶過那只被他捏得嘎嘎叫的綠色鸚哥,放它自由後,她踱近他,認真地睇緊他眼眸,「我是認真的,你是嗎?」

  他歎口氣,由著自己眸子墜入她黑黝深邃的瞳子裡,心頭緊了緊,「我也是認真的,長這麼大,第一回這麼認真。」

  「那好,」她點點頭一臉滿意,「我信你!」

  朱佑壬儘是笑著,在依姣沒留意的當兒不作聲地狠踢了小奇一腳。

  ※   ※   ※

  就這樣,依姣在必死居裡住下。沒多久,如朱佑壬預料,琉陽找上了彰榮王府,想用她自個兒換出她以為被困在王府的華延壽父女。

  華延壽在王府中候了一段時日,沒見著他想等的人,因著時間急迫本就想著要上別處找,湛碧落也答應了會跟他保持聯繫,是以,他毫不戀棧地走人。

  而琉陽是心甘情願耍留在王府裡當壬王姬妾的,華延壽無話可說,他沒想到的是,那向來以能追隨父親為傲的女兒竟也沒打算跟他一塊兒走。

  雖然朱佑壬放了話,一個換一個,他沒打算放依姣,可華延壽並沒真將這年輕人的話放在心頭,若他當真決心要帶女兒離開,那麼,除了死人誰也阻不了!

  可這會兒,不是死人來阻,是他的女兒,他養了十六年的女兒對他搖了頭。

  「我不走!」

  「為什麼?」華延壽冷著嗓,他在意的其實較多的是女兒的抗拒。

  「沒有為什麼。」

  依姣試圖表現漠然,內心卻並不如外表堅定,只要父親對她稍假辭色,只要父親好好與她勸說,只要……

  也許她會改變主意的。

  「難不成,」他冷哼,「你也想當壬王妃?」

  「我沒有!」她微惱,十六年了,爹爹難道真的一點也不瞭解自己的女兒?

  「沒有就好,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她的心再度破了個洞口,冷颼颼地,她不清楚別人的爹爹是否也都這樣肆無忌憚地傷自己的女兒的?

  「就因有自知之明,」依姣拾回嗓音,「所以我不想再跟著您了,以免丟您的臉。」

  「我再問最後一遍,」華延壽毫不遮掩他的不耐,「華依姣,你究竟走不走?如果你硬要賴在這勞什子的必死居,」他輕蔑地掃了眼木匾上三字,「華佗子孫淪落到開設必死居?真是荒天下之大謬,你若不走,就別再當我華家子孫!」

  她搖搖頭,臉上冷冷,心頭淒淒。「姓華的既不希罕我,那麼我就不姓華,」她忍著淚,硬著眸,「從今天起我只是必死居居主,我叫水餃妹!」

  兩父女僵硬著沒反應,只小奇邊叫囂邊跳躍,似乎覺得聽了個好笑的笑話。

  華延壽長袍一揮轉身走人,後頭傳來依姣低低嗓音,「爹,如果當年您是這樣對娘的,那麼,我真的不怪她狠心捨下我們!」

  他沒說話,身子僵了僵,瞬間消失在她眼前。

  走了華延壽來了琉陽,必死居因著朱佑壬的命令,除了下人在送些垂死的動物來會有人聲外,向來罕有人跡,可自從琉陽來後,在候著與朱佑壬拜堂前的時日,她多半的時光是待在依姣的必死居裡的。

  天天過來陪依姣,可兩人對話並不多,依姣很忙,忙碌的結果是院子裡插在泥土裡的竹片一直在持續增加中,而掛在必死居木匾下卻只幾條孤零零的紅絲繩,隨著微風飄來蕩去地。

  「依姣,」琉陽一臉迷惑,認真睇著好友在竹片上寫字,「寫這些東西是幹麼用的?」

  「計數,沒別的用處。」依姣漠然地繼續手邊工作。

  「我一直想向你說聲對不住,依姣,」琉陽環顧四周,「害你被困在這裡。」

  「牧琉陽,你有病嗎?」她連頭都沒抬,「你不認為我在這裡過得很自在?」

  「那倒是,」她審視著好友,「你這個樣兒真的一點兒都不像個被困的人,依姣,」她斟酌著用字,「你和朱佑壬之間究竟……」她拉長語氣,掩不住好奇地問:「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依姣掃了她一眼,「總之我們不會是你將和他在三天後建立的關係就是了。」

  琉陽漲紅臉歎口氣,「依姣,難道你從不好奇我為何會答應嫁給朱佑壬?」

  「不會!因為那不關我事。」她起身將手上那只已然喂妥藥昏沉沉的大田鼠放入鋪了軟墊的竹籃裡,「他肯娶,你願嫁,兩廂情願的事兒,咱們外人還有什麼好問的?」

  「你對朱佑壬也是這麼說的嗎?」琉陽更不解了。

  依姣搖搖頭,「他從沒同我說過這事,他來我這裡,有時是發發怒火罵罵朝中惡狗,有時是垂頭喪氣惱皇上近小人,有時只讓我幫他捏捏筋骨不出聲的。」

  「他在你面前,」她有些無法置信,「似乎全然不像那個會在人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壬王。」

  「他也不過只是個人,」她怯了聲,「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說你還幫他捏筋骨?」琉陽微微酡了腮,「隔著衣服?」

  「隔著衣服捏個屁!」依姣毫不文雅地道,白了她一眼。

  「所以……」她吞了吞口水,「你們的關係已到了可以袒裎相見?」

  「袒你的頭,你在想什麼?」依姣用量藥用的秤桿敲了她的頭,「醫者父母心,在我眼裡,他只是個需要幫助的患者,別他想,若是你在我面前褪盡衣衫,我照樣不眨眼的。」

  琉陽歎息著,「我原想單憑他為你打造這幢必死居看來,他對你必然是有情的。」

  「別傻了,」她漠然道:「憑他的智慧,如果他真想要一個女人,那麼,他不會要麻煩到還得蓋個房子這步落魄地的。」

  「也許那是因為,」她盤思著,「他不單要人還更要心,所以,才會費盡心思。」

  「如果他真是要心勝過要人,那麼,」依姣靜睇著她,「他就不娶你了,琉陽,你心裡有別人,是吧?」

  琉陽漲紅臉擠不出話。

  「別擔心,我不會問你那人是誰的,」她聳聳肩,「那不關我的事,不過,既然你已同意要跟朱佑壬,對於那男人最好盡早死心,朱佑壬別的性情我不清楚,可卻確知一點,他對於自己所有的物品是絕對不會與人共用的。」

  除了琉陽,還一個女孩兒也愛往必死居裡跑,那就是朱星婼。

  來到必死居,這自小嬌憤了的小姑娘竟也會扳起袖口幫依姣松土埋那些短命的小生靈。

  「你這兒真好玩,」朱星婼用小鐵鏟挖土,「大哥偏心,那天我纏著要他給我弄座小花園,他連正眼都沒瞧我。」

  「那是因為你已經有了整座王府,」依姣插著竹片,一邊還得呼斥小奇走遠點,別被埋進土裡,「又何必要座小花園?」

  「那不同的,」朱星婼噘著嘴睇她,「真可悲,明明長得相似,可偏偏我大哥眼裡似乎只看得到你!」

  「那是因為你是他妹妹,整日看,自然不希罕。」

  「我不是他親妹妹。」朱星婼自依姣眼底覷見驚訝,她不在乎地聳聳肩,「我只是彰榮王妃的養女,三歲時才到這裡的,這件事大家都知道。」

  「三歲。」

  依姣停下手邊工作,首次認真打量起眼前這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少女,想起了那在三歲時離開的母親和自己似乎曾有過的孿生妹妹。

  「難道,你從不曾問過王妃關於你生父生母的事情?」

  朱星婼搖搖頭,沒好氣地道:「有什麼好問的?這裡人人都將我捧在手掌心裡,我幹麼沒事要去探問那個不要我的親生爹娘是誰?我幼時體弱多病,很多事都記不全了,而他們……」她哼著氣,「除了與我曾有過的血脈相連外,又給過我什麼?」

  「既然要將我送人,那麼,他們肯定有不想要我的原因,」向來一派天真的朱星婼難得有如此清冷的時候,「我不想,也沒興趣去發掘。」

  「我們長得很像,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依姣睇著眼前的她,「我會是你的親姊妹?」

  「我不要!」她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我寧可在這裡備受恩寵也不想當華家神醫傳人。」

  「為什麼?」依姣蹙著眉,「因為我有個冷漠得難以親近的爹!」

  「是呀!」朱星婼點點頭,「如果你真是我姊姊,那華延壽就是我親爹了,而那就……就……就……」她歎息著就了半天,「就太可惜了。」

  「可惜?」她不解。

  「是呀!」朱星婼眼底是少女夢幻似的芒,「你那爹爹雖冰傲傲地,可生得真是一等一的好看,這世上除了我大哥朱佑壬,他是我惟一看得上眼的男人,身邊又沒老婆,如果他不嫌棄,」她疑疑笑著,「我不會介意當你後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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