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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唐婧 「你不喜歡我沒關係,」江歡賴著甜笑,「我喜歡你就行了。」 「喜歡?」他冷嗤,「單憑幾日相處你就賴上我了?」 「幾日?」她瞠大著圓圓的眸,從睡袍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浩哥哥,你對我的認識或許真是幾日,可我對你卻是從孩提時代就開始了的。」 他接過那張年代久遠,因著摩挲已略起磨損、一角上還有個缺口的照片,照片中的人物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他,不過,是七歲時的他,一個戴著小小學士帽一臉嚴肅的小男生。 那是他的幼稚園畢業照。 一張久違了的相片。 「這照片,」江歡啥啥咯咯笑著,「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之一,邊上的缺口是我磨牙的成果,這張照片原先是被爹地放在研究室裡,後來卻被我硬要了去。除了這張,他還有好多你的照片,從你小時候讀書、當兵到工作的都有,都是李叔叔幫他寄過來的,所以,」她皺皺鼻,「你還能說我賴上你是因著幾日的相處嗎?其實,」她聳聳肩,「李叔叔寄的還有其他人的照片,可我,只對你的有興趣。」 江浩沒有聲音,數日前為著父親死訊剛結痂的傷似乎又裂了口。 他不知道父親始終在遠處留意著他的成長。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孤獨的。 「有記憶後我就問爹地這個一臉嚴肅的小紳士是誰,爹地回了我,」她笑著回憶,「爹地說他叫江浩,是他的驕傲。」 「然後我又問,那麼,我呢?」她嘟嘴略有不服氣,「結果他大笑回答我是他的另一個,而他最大的願望是,將兩個驕傲合而為一。」 將兩個驕傲合而為一?這是什麼意思? 「所以,浩哥哥,」願出那冰漠俊顏起了些許的融化,江歡臉上有著祈求,「我知道你白天裡都很忙,能不能讓我在夜裡佔用你一點點的時間?你陪我,而我也陪你。」 他瞇瞇眼冷冷的拒絕正要出口,卻沒來由的讓手中那張有個缺口的照片給鎖住了聲音。 他和她,原是天南地北水不可能交會的兩條平行線,卻神奇地因個任性男人的出走而起了交集。 對於江睿影的死,在人前,江浩從不允許過自己洩漏出半點的傷心,可事實上,他的心在多年後驀然少了個供仇恨的發洩對像後,竟空空蕩蕩了起來。 他恨父親,可他也驚覺,他無法不去恨父親的原因正是因著他始終對父親捨不下愛與企盼。 現在眼前的她,也正因著伺一個人的死亡而空虛與無助感到寂寞。 他也不懂,究竟是那種同仇敵愾的悲憫讓他接受了她的提議,還是那張有著缺角的『照片帶來的影響,又或者是那句「你陪我,而我也陪你」的話為他闐黑的心房帶來了一線光明,總之,他起身穿上了睡衣,容許她躺在他身旁與他共用一張大床,容許她和他分享起彼此的暖意。 她說話,他聽著,偶爾點點頭是他惟一能給的回應。 他向來寡言且厭惡多舌的女人,可第一回,他竟然無力抗拒。 那甜軟的嗓音讓他忘了噩夢,忘了白晝的壓力,甚至,暫時忘了失估的痛苦。 「你將如何處置我?」良久之後,江歡突然半轉身支起柔荑托著腮幫子,趴在他身旁用著滿是期待的眼神問他。 如何處置? 江浩冷眉,突然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個問題。 若依他原本的念頭,他曾想過將她扔到外太空,曾想過將她扔回亞馬遜,甚至,還曾想過將她埋到福德坑裡。 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只要不是在他身邊就好,可現在,當他看見那張少了一角的照片,當他知道他們曾有過一段相似的記憶,曾共用過的一個父親,他突然發現,那些念頭都太過荒謬而不實際,即使,她原只是個他壓根就不想要的包袱。 「爹地死了,將我托付給你,雖然你們這兒不在乎多養個人,可我卻不能忍受自己這樣每天無所事事、飄來蕩去的生活方式,要不這樣吧。」 她雀躍著瞳子將小手放在他胸膛上,小臉蛋兒毫無顧忌地逐漸逼近他眼下,一股淡淡的少女馨香不斷在他鼻端徘徊,刺激著他突然變得靈敏的感官。 「浩哥哥,你幫我找個工作,讓我有點兒事做吧。」 江浩哼哼氣撥開了她的手,為了不想讓這樣一上一下近似曖昧的姿勢持續下去,他索性學她一樣翻身趴在床上,翻身後他才發現這樣孩子氣的姿勢竟然視野不錯,他戲見了窗外柔柔的星子和銀勻的月色,他突生恍神,有多久,他不曾如此好好看過月亮了? 有多久,他不曾有過任何孩子氣的動作了? 「工作?!你才十八歲能做什麼?」他淡淡覷著月芒沒有看她,「嫌沒事幹,過兩天我幫你找個寄宿學校,你去學點兒東西吧。」『 「寄宿學校?」 「是的;」他點點頭,「如果你嫌台灣的制式學習無法適應,那麼,瑞士、法國、英國什麼地方都可以,而若你想要近點兒的地方,我們江家在日本有不少產業,那裡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是呀,她支頤思索,聽來那些都是滿不錯的選擇,只是,那些地方都沒有他。 「我能不能,」江歡偏首覷著他的眼中有小小的企盼,「學東西又能同時和你住在一起。」 他冷冷回覷著她,她很黏他,同樣是妹妹,她和江穎卻是全然不同的典型。 「你為什麼總愛賴著我?」 「因為安全感,」她嘻嘻笑著,下意識往他的方向再挪了幾寸,「你和爹地長得像,又都有種會讓人心安的感覺,不管我在外頭如何跳跳蹦蹦、如何瘋狂,我都知道,任何時候,只要我接近了你們,就會有個堅實無虞的臂膀可供休息。」 江浩將冷冷的眸子轉回了天上星月,不發一語。 這是頭一回有人說他們父子倆相像,而他沒有勃然大怒的。 若在以往他一定會生氣、不屑,因為天知道他是多麼多麼厭惡那個生了他給了他肉體的男人,可自從知道了那男人的死訊後,他突然發現那股長久以來的恨意似乎已然變得微不足道了。 父親給了他的生命,也許,是個並不快樂的生命體,但畢竟父親已為了他,延續了個無限可能的契機。 每個人都無法為別人的生命真正負責,即使親如父子。 當初父親或許是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而作出了不負責任的抉擇,但在這之後接不接這樣的重擔還是取決在自己身上的,他接下了父親不要的擔子,那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宿命,如此而已。 他的心突然沒來由地舒暢了起來,在他終於願意承認他已經原諒了父親的時候。 很久很久之後,清晨的曦影拂照在輕輕打開房門的男人身上。 他懷裡抱著個熟睡的少女,晨曦映照,更添少女的絕艷。 他一定是瘋了! 江浩冷冷地想,才會同意這丫頭的荒謬提議。 她在他床上待了一整夜,和他說了一夜話。 她絮絮叨叨和他分享著她和爹地在亞馬遜的生活,以及他們為熱帶雨林所做的努力,她和他分享著她的成長、她的大小經歷,還有她對江睿影的懷、念。 直到天明時,她才終於撐不住地靠在他身上睡著了。 她一直努力的想和他說話,想把握每一刻可以和他相處的時機。 走進房後江浩將她放在床上,為她蓋上被後原想速速離去,連多瞧一眼都不願的。 可未了,他還是忍不住傾下身,緩緩而無法自制地伸手輕撫了撫她那蘋果似柔嫩的小小臉蛋。 片刻後,他直起身,收起了臉上無人得見的溫柔,匆匆離去。 第四章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持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那是個輕柔綿密的吟詩女音,清靈般地勾動了少女的腳步。 女音雖軟綿沁心卻又像塊飽蓄了愁意的泡綿,讓人聽了不得不跟著生愁。 江家位居陽明山山麓,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地域裡,整座宅邸佔地甚廣,彰顯其不凡財力家世。 鬱鬱的林木簇生在主屋和三座泳池及花房、網球場、小型高爾夫球場後方,老實說,比起華麗歐式建築的主屋和美式造型的活水泳池,那些參天的林木才是真正最吸引江歡的地方,卻偏偏誰都跟她說,那兒是個禁地。 禁地是人設的,可腿是自己的,在逐漸摸清楚其他人的生活作息並設法躲過注意後,這日她躡手躡腳朝林子方向過去,一走近,吟詩的女音由前方傳來,更增添了她探險的興致。 到了林裡,聲音卻杳了,她也不在意,反正她本來就不是尋人來的,有緣,自會見得著。 接著她來到一株一柱擎天的楓香樹下,踢遠了鞋子將裙擺紮了幾個活結,攀爬上了樹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