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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唐瑄    


  「我記不得她的模樣了,爸爸說明天會帶媽媽的照片來。」對媽媽一樣感到陌生,她深感懊惱和羞愧,但願母親地下有知能原諒她的不孝。

  「爸爸?」原來她真的承認盂良了。

  孟葵兩歲待母親因病去世,從此盂良父兼母職撫養她到大。孟葵個性冷傲,承自父親的喜怒不形於色,基本上這對父女的性格均沉毅內斂,感情卻異常的親近。根據他側面瞭解,孟良是盂葵唯一會吐露心事的知心人,可見這個單親爸爸做得相當成功。

  「嗯,爸爸明天會來。」幸好他不會像舒義那樣咄咄逼人。盂葵並未聽出錢克安的疑惑,兀自慶幸。

  「來接你回去?」太快了。

  「不會吧!」孟葵震驚地滑掉刷子。在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前,她不願意離開這裡,除非……除非撒旦趕她走。有可能他會因而驅離她嗎?

  多麼驚慌無措的口吻,聽了令人心酸。「你爸爸是來補回疏離一個多月的親情嗎?」錢克安企圖踏入馬房撫慰她,哪知每次才越過雷池半步,記恨的「墮落」便會恫喝地高高立起。「好,別激動,我會很乖、很識趣的站在這兒。」可惡,這匹氣焰高張的走獸真囂張。

  「海……不,小葵,我幫長老們帶東西回來給你,回屋子看看吧。」他不能進去沒關係,哄騙小葵出來簡單,哈!

  和長老與平長老八成知道「青焰門」的觸角已伸及航空界,臨逃命前才會搜括光香港的名品服飾,買了一卡車的衣服為難他帶回台灣。那些衣服幾乎填滿「炙帝居」的客廳,他們最好祈禱炙少爺折磨歐陽禹折出興趣來,不會突然回轉,否則的話……嘿嘿,對不起了,長老,咱們有難同當,要死結伴走。

  「好。」盂葵檢視了飼料槽一遍,才放心走出。

  太奇怪了,乖巧柔順的她在資料上居然成為獨來獨往的乖僻女子。坦白說,乍見那份檔案時,他可是揉了好幾次眼睛才敢確認自己讀到的文字無誤。看完後,有一瞬間他甚至曾荒謬他將她的身影和炙少爺的合而為一。

  這兩人的處世態度實在太像了,我行我素,絕少理會別人。

  「克安,你不是說要回屋子去嗎?」孟葵走了數步,嗎現殘克安呆愣地停在原地,不禁納悶。

  「嗯。」他恍然回神,拾步追上。打死他他都無法相信這樣一個小女人,曾經獨人虎穴救出被綁票的舒家老爺連三次之多。老天,舒家老頭有錢又沒人緣,未免太惹人嫌了吧!難怪他會鼓吹兒子追求孟葵。

  孟家父女以三抵一,償清人情債,聽說是因為舒家老頭救了孟良一命,等於救了他們一家子的命,為了還得心安理得,這對父女才會豁出性命風裡來、雨裡去,但求早早走人。所幸這個夙願終於在去年孟葵冒著九死一生拚命救出舒家老爺後實現。

  唉,旁觀陳家子嗣內訌的情形經日,若非老天爺憐憫他,讓他讀到這篇感人肺腑的紀錄,他由灰轉暗的人生怎會重新燃起盞盞希望之火,怕早不滅了。

  ※  ※  ※

  擎天崗醉人的茵翠起起伏伏,遠眺似翻騰的青龍環踞山巔,神氣炫人地捍衛谷底悠然吃草的牲畜群。

  「小時候我常帶你來這這裡。」孟良趴在橫亙山頂的木欄上,慈愛地微笑。「有沒有印象?」

  孟葵凝神仔細觀看四周的草野一遍,深覺挫敗地搖搖頭。

  「想不起來沒關係,」孟良拉她人懷,「我們可以重新來過。」重新填補歲月,也許他們會意外的獲得以前所疏忽掉的一些束西。

  「可以嗎?」失神地貼著父親,孟葵為他感到難過。她失蹤了這麼久,爸爸一定很傷心。

  「當然可以。」他並沒什損失,小葵也沒有,當然可以。

  孟葵為他毫不猶豫的應允聲百感交集了。「那舒義該怎麼辦才好。」

  小葵連名帶姓叫人的習慣又回到阿義身上了,這是她與人保持距離的第一步。「有品儂那孩子照顧他,你別擔心了。」孟良拉她落坐,眼神定在谷底吃草的牛羊身上。「你一定也不記得品儂了。」

  「嗯。」品儂?很陌生的名字。

  瞥到她眸底的疑問,孟良又笑了笑。「放心,你沒虧欠任何人任何東西。」

  「可是那個人他說……他說……我們……」她甚至連說出結婚都覺得很困難,怎麼可能答應嫁他?

  那個人。她對舒義的觀感始終如一的冷淡。「那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你和他連普通朋友都談不上。」疑心的孩子,不論小葵對他的態度有多疏離,不見她披上婚紗,他就是不肯死心。

  「真的嗎?昨天下午舒義拿了張喜帖來,如果我沒答應他,他為何這麼做?」她很想相信爸爸,好安了自己的心,可是那張別緻的請帖紅得怵目驚心,她不得不問。

  「先斬後奏一向是阿義的性格,他以為這樣做就能逼你嫁給他。」造成事實也動搖不了小葵的心,他不會不懂,真傻。

  「我……我是說,以前的那個我會因而屈服嗎。」盂葵起了寒顫。她有什麼好,值得他疑戀至此?

  「你最討厭被人威脅。」他簡潔地苦笑。「阿義如果不是急昏了頭,就會發現他的失策。別怪他,你們相處的待閒並不多,他又喜歡你以至於盲目了。」

  孟葵聞言,微微皺起鼻頭。「聽起來我好像不是很好相處。」

  「你比任何人都有勇氣呈現自己。」她以前疏離人群,現在處於人群之中竟安然自在,不論是「青焰門」那些守衛或者居住其中的老人們,他常見她和他們說說笑笑,相談甚歡,那些人似乎也都很照顧小葵。

  為了他特殊的職業,小葵不喜歡和人群打成一片,她怕因而漏了把柄或弱點在別人手上,被人拿來威脅他或箝制她,所以刻意表現得孤僻、沉默。

  「小葵,青焰門的人對你很好吧。」

  「嗯。」盂葵眼底的陰霾一掃而空,嬌聲輕喃,「大家都很疼我。像克安、爺爺們、婆婆和守衛先生,以及救了我的撒旦都是。」應該沒疏漏誰才對。

  「誰是惡魔投胎?」沒了設防的距離後,要疼惜這個純真的小葵太簡單了,他不也是不由自主卸下了防備,加倍憐愛她。

  「呃?」惡魔?

  「救你的撒旦是說?」小葵一提到這個稱呼,眼眸總會不自覺放柔。

  「黑炙啦!」原來爸爸在笑她。嬌燦的赧紅飛上她小巧的臉蛋,孟葵彆扭地撇開頭。

  「黑家老二?」孟良的詫異不可說之不大,黑炙不像是路見不平的善心人士。

  「爸認識他嗎?」他只是舒義父親的貼身保鏢,應當和黑道扯不上關係吧。

  「他的名聲很響亮,聽說今年他得按慣例挑選妻子。」這個脾氣怪異的男孩子桀傲不遜,行事和小葵頗類似,都是隨心情而定。這兩天把澳門陳家搞得雞飛狗跳的人,大概是他沒錯。

  孟葵嫣紅的臉色倏然慚愧地化白。「已經選好,可是被我氣走了。」

  一時無法適應垂頭喪氣的女兒,孟良語塞。

  擅長隱藏心事、以冷漠著稱的女兒,突然閒表情生動活潑了。驚訝之餘,他委實欣慰。

  「那天她出手要襲擊撒旦……就是黑炙,我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踢了她一腿,害她很傷心。」雖然小凝不怪她,她總覺得錯在自己,如果她不多事,撒旦就不會罵她了。

  「你也在她出手的範圍內?」他沉吟地揣測。

  「嗯。」

  「這樣就不能怪你了。」盂良綻出笑容。「你從小隨我習武,很自然會保護自己,錯不在你別自責,黑家老二如果喜歡她自會挽留。」

  「她是他的新娘,哪有人討厭自己的新娘子。」她無精打彩地苦笑。

  「小葵,你喜歡黑家老二嗎?」毛衣就是送給他的吧。

  「他對我很好。」清秀的麗容再次沁出紅彩,「所以……嗯。」

  「好。這樣就好。」孟良十分欣慰。他一直以為心高氣傲的小葵會孤老一生,沒想到守護她的人會是背景顯赫的黑家老二。「這個月我會回香港處理一些事情,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再回覆我。」他和藹的慈容突然慎重凜起。

  他要帶她回去了!蒙葵恐慌至極。

  「在你沒答應前,我不會貿然帶你回香港,故心。」他目前能保證的唯有這個。如果她答應了這件事,勢必得離開「青焰山莊」,他不願承諾做不到的事。

  孟葵明顯鬆弛了緊繃的神經。「想什麼?」

  「我懷疑你的落水不單純。」他實在不想掀起醜惡的人性面嚇女兒,但寄給阿義的匿名信不會無緣無故發出,他擔心這名欲加害小葵的兇手礙於「青焰門」名諱,不敢貿然逞兇,才想藉由阿義誘回她,以便伺機下手。

  「不懂。」孟葵驀然仃了哆嗦。

  「你懂。我們必須找出這個人。」他抬起她的右手臂突然推上袖子,掀出兩道已經結疤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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