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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綠痕    


  南宮徹在這點就肯妥協了,在她的幫忙下,他合斂著眼眉把沾著血漬的衣裳自胸前拉起褪去,喘息地將後腦靠在牆上等著她動手。

  望著他的傷口,飛鳥忽然好想收回前一刻自己說的話,雜亂的思緒像濃雲,紛亂地在她腦海裡捲起,她感覺身體好像被抽掉了力氣,從來不曾這麼沒有自信過。

  她自錦盒裡拾起小刀放至燭火上消毒,即使握著刀柄的指尖,因刀身烤火過久都燙著了,她還是猶豫的低垂著螓首,看著自己那只拿刀的手,隨著搖曳的火苗在顫抖。

  為什麼她的手會發抖?

  不該是這樣的,她應是心無掛礙的,她該是對任何病患都不帶半分私人情緒的醫者,可是,為什麼她手中的刀,就是扎不下去?

  她會猶豫,他是否會疼痛?她會害怕,這個鮮血淋漓的傷口萬一不會在她的手中癒合怎麼辦?她已經把醫書背得很熟,也把醫技都已練得爐火純青了嗎?他要是好不起來呢?她是不是該去找別的大夫過來看看,多參考旁人的意見再動手比較妥當?

  「怎麼了?」閉著眼休息的南宮徹,在苦等不到她動手後,張開眼看她不肯把臉抬起來的模樣。

  她緊握著刀柄,對自己承認,「我做不來……」

  他不懂,「就和你平常治其他人的時候一樣,怎會做不來?」

  「不一樣,這次是你。」問題就出在這裡,她沒辦法把他當成別人。

  南宮徹瞬間通曉明白,發現了她的改變。

  「我和別人……」他沉吟地問:「有什麼不同嗎?」

  「有。」她氣息欲窒地啟口,「我的手動不了,因為我會怕。」

  他的心是跳得那麼急,他幾乎要止住呼吸掩住胸口,才能清楚的聽見這句他盼望已久的話,有陣感動,令他希望這一刻能再多停留一點。

  人們常說,得不到的總是最好,一旦在得到後,便會覺得不夠多,或是不久便厭倦。

  飛鳥的動搖,是他一直得不到的,偶爾他會幻想著,在那些珍貴的藥材外,她能把他視為她所重視的之一,但他從沒料到,這一日竟會成真來臨,但他並不覺得不夠多,也不想要求她再多分一點心思給他,而他,怎麼可能會有厭倦的一天呢?在佛前,他求這一日,已求了好久。

  他勉強坐正身子,腦際有些暈眩,萬物打轉著,燈火下的景物皆離散零落、恍恍惚惚,唯有眼前的她,依然在他的心中定立如山,他的這雙眼可以看不清楚世界,可是一定要看見她。

  「你開始在乎我了。」他一手撫上她的面頰,眼底有著溫柔。

  飛鳥茫然地抬起頭來,燈影下,她的心有些失序,怎麼也無法排出個章軌來。

  她很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可是充斥在她胸坎裡的那份感覺又不容得她否認,想問他為何會如此,因為她是愈來愈不瞭解自己。自從離開湖心之後,她的心就像是四季在轉換,眨眼間又是另一季另一種新面貌,每每她還來不及捕捉,感覺又流失在快速轉變的心房裡由另一種來替代。

  她想,她追不上的,在他什麼都體會了之後,遲緩落後那麼遠的她,要怎麼一一理清她究竟是為何會如此在意,為何會有那份心疼的感覺?

  「做不來就不要勉強。」他自她的指尖取走小刀,邊重新烤火邊對她微笑,「無論你在乎我的原因是什麼,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飛鳥忍不住別過眼,不忍看他自行以刀割開傷口,烙紅的刀身貼在血漬上的聲音,尖銳地在她的耳鼓裡穿刺著。她不耐地等待著他把刀放下,可是他卻沒有,反而以刀桃開傷口研究著些微變色的肌肉。

  她一愣,「刀上有毒?」慕容珊不是很愛他嗎?她怎麼捨得對他下毒?

  「有。」很不幸的,他是中了大獎。

  「你能解嗎?」她焦急地坐在他的身旁,都忘了她自己的身份。

  「就算我不行也還有你呀。」南宮徹笑著把刀放下,一手摸索著她的錦盒,取來銀針忙碌的對自己的傷口下功夫。

  飛鳥咬著唇問:「為什麼……她要傷你?」

  「報復的心理吧。」他倒是看得很開。「有些人在愛意得不到回應時,是會像她一樣採取這種激烈的作法。」

  「你不生氣?」他就這麼大方?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他聳聳肩,「誰教我倒楣被她看上了?」反正他也把慕容珊毒過好幾回了,大家都有中獎,沒蝕本。

  「我很生氣。」她在接手幫他敷藥時向他道出實話,「而我不知道該拿這種心情怎麼辦。」之前他在她的面前護住慕容珊,現在又顯得那麼不在意慕容珊做出這種事,那種不適又鬱悶的感覺再次回來爬上她的心頭。

  澎湃的悸動感,隱隱在他心房裡翻騰著。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在她敷完藥時靜望著她,「能有你這句話,我很樂意被慕容珊多捅幾刀。」

  飛鳥在他的眼中看見他的情意,又再一次地攤露在她的面前,就像從未遭受過她的拒絕一般,他還是捧著一顆心在等她,她忍不住有點想逃想躲,現在她已經夠煩亂了,她沒有辦法在此時來正視他。

  南宮徹執起她的手,情意真切的向她請求,「不管你的心中有沒有我,但我有愛慕你的權利和作夢的自由,不要躲我好不好?」

  他什麼都知道的,她在想些什麼、怕些什麼,他都知道。

  這次飛鳥的手並沒有收回來,只是任他握著,在心底反覆地想,她怎麼都沒聽過他有什麼想作的夢想?他不是說過,他什麼都不貪嗎?

  像是怕又被她拒絕般,南宮徹低垂下頭不看她,逕自對她述說著。

  「你可以永遠不回答我,也可以永不對我有所回應,我只是想付出而已,我從沒想要自你的身上得到過任何東西。」

  「這樣耗費你的光陰,你能得到些什麼?」她幽幽地問。

  「能夠得到什麼並不重要,能夠待在你的身旁,就是我所有的夢想。」他花了十年的時間,從她的身上體會到很多,也從她這裡找到了他有生以來的第一個夢想。

  「你的夢想就只是這樣?」飛鳥有些錯愕,也為他小得幾不可微的心願感到不解。

  他抬起頭來,俊容上蒙著滿足的笑意,「就是這樣。」

  愛是一門很難懂的學問,陷在裡頭時,宛如迷夢一場,若是不小心,在走出時便會遍體鱗傷。

  曾經,他被傷得極深極重,但當他明白什麼是愛的時候,他的心,可以因愛而漫長等待,可以因愛而和暖溫柔,更可以因愛而寬容放縱。也因此,他不再執著於能得到多少,因為能夠愛上一個人,就已屬難得,愛人的這份感覺,更可以讓他的生命都光亮起來。

  飛鳥靜靜看著他的笑容,首次發覺他的笑容是有溫度的,會讓她的心裡覺得暖融,忍不住想更靠近他,好去感覺他恆久釋放的溫暖。

  這名總會在夜裡為她掌燈的男子,在黑夜中站立久了,他也愈來愈像一盞讓她覺得安心的牡丹燈,總是保持著一種守顧保護的姿態,無論風雨地為她燃燒。他用來燃燒的,是他的青春,也使得他的光芒格外地明亮,緩緩引領著在黑暗中迷途害怕的她走向他,等待她能在他的身旁停佇。

  直到有天,她終於走近他,並看清楚他掌燈的模樣,強烈的憐惜,令她不忍離開這簇為她而燃燒的燈火。

  南宮徹將身子傾向前,將額靠柢在她的額際,「把我的夢想聽進你的耳裡好嗎?」

  她閉上眼輕喃:「我已經聽進去了。」

  在這秋桂飄香的夜晚,飛鳥看見他所帶來的這盞牡丹燈,在他們的身旁,燃燒得特別美好和明亮。

  第八章

  趁著晨霧未散,以及南宮徹還未醒來的時候,出門走了一趟祝融峰的飛鳥,在大致探測完峰頂的狀況後,便在朝陽升起前趕回小屋。

  在她踏進小屋裡時,南宮徹依然沉沉地睡著,站在門口看著他的睡臉,她不禁很懷疑,他的傷勢是不是比她預估的還要嚴重?不然為何他會顯得如此疲憊,在他眼底下的黑影,讓他看起來彷彿像是沒睡過一般。

  打算等他醒來再為他看看的飛鳥,當她盡可能不發出一絲聲響,小心翼翼地合上門板轉過身來時,卻發現他不知在何時已經醒來了,正張大一雙眼在研究她那雙沾了晨露的繡鞋。

  「吵醒你了?」她蹲在他的面前觀察著他的氣色。

  南宮徹揉揉眼,坐起身來時不小心扯動胸前的傷口,頓時,他的兩眉緊緊地蹙成一條直線。

  嗚……好痛,大清早就看到飛鳥近在他的面前,固然讓他的心情很好,不過他的傷口卻是很現實的,七早八早就在提醒他被人捅過一刀。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看他皺眉皺成那副德行,活像個苦瓜似的,飛鳥也不禁要同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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