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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棠霜    


  他的話,讓她倏地冷靜下來。

  天啊,她的話好可怕,不但傷了他,自己也被刺得傷痕纍纍。「我……對不起……我……」

  「我沒變,穗心,我的心一直沒變。你為什麼看不清我的心?」向至龍鬱鬱地掉開眼,神情是濃濃的倦怠。

  「阿龍,對不起。你對我非常的好、非常的體貼,但是,就是因為你為我想得太多、做得太多,我反而覺得好像被你排斥在一段距離之外。我很痛苦,很想靠近你,卻苦無門路。很想多知道你的事,又怕知道了太多,會讓我承受不了。好幾次,我一直掙扎著想打開你的抽屜,看看是誰寫了一封又一封的情書給你;也好想偷偷跑到你的公司去,看看你是真的加班晚歸,還是跟其他的女同事出去了;還有……」她再也說不下去。

  這些不安的想像,幾乎要摧折她的靈魂和對他的愛意。

  他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你真的無法信任我嗎?」

  「我不知道……」她痛苦地搖搖頭。

  「我愛你,穗心。我真的愛你。」他再試一次,企圖用這最後的手段,來喚醒她執迷、猜疑又不安的心。

  「你不用因為我把青春都給了你,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想要對我負起責任。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能力承擔挫折。你如果不是真的愛我,就不要在這一刻告訴我。李曼麗跟你很相配,真的。」她低下頭不看他,昧著自己的心,說出言不由衷的話。

  向至龍閉上絕望的眼,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張開眼,語調平板地開口。

  「穗心,既然這樣……」

  她抬起頭,靜靜地等他說話,心裡有了可怕的預感。

  「我們分手吧。」他說。

  第十章

  他愛不愛她?

  有多愛?

  會愛她多久?

  溫穗心一直想問向至龍的問題,終於得到了答案——

  他主動向她要求分手。

  他愛不愛她?

  大概是不愛她了。

  有多愛呢?

  看樣子,好像是淺了一點,淺到無法對抗他們之間的猜疑。

  會愛她多久?

  至少不會是天長地久。

  累積二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情分,還是被她歸零了。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玩著自問自答的遊戲,越玩越悲哀。

  向至龍提出分手的時候,她並沒有掉淚,只是平靜地接受,然後在第二天,主動離開他的公寓,搬回家去。

  她沒有哭,但是靈魂空掉了,空到擠不出眼淚來。

  在她的世界裡,時間的流逝對她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她跟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幾乎都是憑著本能行動和反應。

  心裡只想著,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跟李曼麗笑著相擁?身邊又有幾個女孩對他表示好感?他是不是正熱心地為哪個女孩解決問題?他……

  去、去、去!別想了,溫穗心大笨瓜!你跟他沒關係啦!她雙手揮向空氣,把浮現在眼前的向至龍的大頭影像驅散,試著提醒自己。

  把煩惱源除掉,不必繼續猜想誰愛不愛誰的問題,應該就沒煩惱了啊!為什麼現實總和想像背道而馳?

  重重仰躺到床上,伸出手,看向空空如也的手指。

  原先應該戴著訂婚戒指的地方,不知不覺的,早已經因為太陽的關係而出現一道淺淺的圈形痕跡。

  看著看著,心頭又空了一大半。

  「不要哭,溫穗心,不要哭!是你自己把戒指丟掉的,哭什麼?」她不斷告訴自己,拚命壓下即將湧上的淚水。

  *  *  *

  兩家的父母,都各自接到了他們子女的親自知會——向至龍和溫穗心兩人,決定取消婚約。

  即使他們再開通、再尊重兒女的意見,對於解除婚約這種沒面子的事,還是不能釋懷。兩家的長輩彼此見面,也因此萬分尷尬。

  偏偏孩子們分手分得那麼平和,做父母的也無法幫自己的孩子討公道,指責是哪家孩子負了哪家的孩子。

  不知不覺的,除了兩個年輕人像是形同陌路,幾乎不再往來外;連他們的父母,也慢慢地疏遠了關係,見了面不再寒暄,只剩最基本的點頭招呼而已。

  敏感的街坊鄰居也察覺到了,紛紛交換著向、溫兩家解除婚約而失和的傳言。

  搞到最後,向、溫兩家的人都不太敢出門,以免見到鄰居們好奇刺眼的探詢舉動。

  「唉……丫頭回來了,卻還是見不到她的面。人明明回來了,怎麼還是覺得像丟了一個女兒?」溫父哀怨地望著樓上。

  「女兒心情不好,就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溫母也無奈地搖搖頭。

  「兩個孩子從小一塊兒長大,兩小無猜、感情好得不得了,所有街坊鄰居都看好他們兩個,怎麼會說分手就分手?」

  說到這個,溫母也惋惜萬分,深深地歎息一聲。她也是盼了好久;還以為女兒今生的幸福歸宿早就找到了。

  實在是好事多磨,磨到最後就這樣沒了。

  「真想不到,二十幾年的感情,竟然就在陣前臨門一腳、就要結婚的重要時刻吹了。現在的年輕人啊,還真能『提得起、放得下』。唉呀,我們老了啦!」溫父難過得沒有心思去對手中這一期的彩券號碼,最後心煩地把幾張彩券感熱紙丟到專門存放統一發票的鐵盒裡。

  「老頭,你就別再念了。嘮嘮叨叨的,念得我也跟著煩起來了。」溫母皺緊眉頭,沒好氣地瞪著老伴。

  溫父不敢造次,乖乖壓下繼續嘟嚷的衝動。

  女兒的幸福頭彩,就這樣眼睜睜地飛了。他們做父母的,難免失望呀。

  「我看,讓她出國去散散心好了。」沉默了半晌,溫母沉重地開口。

  「出國?你要讓女兒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看她是要去讀書,還是要去玩,隨便她。讓她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這孩子有心眼的時候,都是悶著不發作,我怕她會把自己悶壞。不如把她送遠一點去,也省得觸景傷情。」

  「可是……我會捨不得啊!丫頭都養這麼大了……」溫父難過了起來,眼眶泛紅。

  「捨不得也沒辦法啊,這孩子需要復原的空間。」溫母很冷靜,但是,眼眶也紅了。

  溫父、溫母各自難過了好一會兒,然後溫父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猶豫地看著溫母。

  「不過,老伴,我們哪來那麼多錢送穗心出國?」

  「呃……」對厚!溫母苦惱地抓抓頭。

  那他們剛剛討論了半天,還傷心了半天,豈不是白搭?

  「唉——」兩人為難地互相對看,然後同時歎氣。

  那……還是把地點改一下吧。

  屏東或是台東,這兩個地方好像也滿不錯的。」

  「鈴——」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喂。」離電話最近的溫爸有氣無力地接起電話,突然,他表情一變,張口結舌地傻住了,像是被人點了穴,一動也不動,被動地聽著對方說話。

  好一會兒後,溫父呆呆地掛上電話,像是在夢遊似的,不可置信地張著嘴。

  「怎麼了?」溫母拉住丈夫緊張地問,不會是哪一張支票跳票了吧?

  「中獎了。」溫父慢慢轉頭看向老伴。

  「中獎?我們都還沒對完彩券哩。還是你去偷簽大家樂了?」溫母懷疑地看著他。「告訴我,中了多少?」

  「兩百萬,或者更多……」

  「啊?」

  溫母嚇得下巴都差點掉了。

  *  *  *

  溫穗心一直以為,她爸媽自從中了十萬元之後,便已經把所有的偏財運全用光了,沒想到……

  兩百萬!整整兩百萬耶!

  這對他們一向克勤克儉慣了,卻老是積不了大財的溫家而言,簡直就是一筆從天上炸下來的大數目,轟得全家頭昏眼花。

  爸、媽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後,又帶來另一項更令她震驚的消息。

  他們竟然自作主張,極有效率地打點好她所有的留學手續。然後,不讓她多問,就幫她將行李打點好,一把將她丟上飛機。暈頭轉向的她,甚至連離家的情緒都還沒醞釀好,人就已經到達美國的上空。

  溫穗心低頭,看似專注地研究手上的入學通知單,事實上,心已經飛走。

  謝天嗎?

  老天讓她爸媽圓了兩百萬的中獎夢,的確是要謝天。

  但是,心底就是隱隱約約地有股怪異感,而且代價是要她遠遠地離開他啊……

  原先會產生想繼續深造的念頭,是為了要讓自己能夠配得上優秀至極的向至龍。

  如今,深造願望實現了,卻是為了要避開他。

  心中充塞著太多濃澀的失落感,出國圓夢的心情是酸還是喜,她已經分不清。

  溫穗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發現,在後方某處的位置上,有一道灼熱而深思的視線,不曾從她身上移開過。

  *  *  *

  到了國外,不知怎的,她竟然桃花運大開,冒出一堆追求者。

  原本對她這個初來乍到的萊鳥留學生熱心照顧的人,近來竟一個接一個地向她告白求愛,嚇得她幾乎不敢出門。

  語言學校的男老師追她,同鄉學生會的前會長追她,同班同學中除了一位當醫生的同鄉之外,還有一位據說爸爸是石油大王的中東男孩,以及日本什麼會社社長的二公子也都跟著來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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