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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陶陶 被火烤的滋味差不多就是這樣子了。 葉凝秋一手撐著額頭、一手無意識地轉著筆,她眨眨眼睛,試著將焦距對準在稿子上。她的頸後有著汗水殘留的濕黏感,空氣中的悶熱讓她不停地流汗,它們一顆顆地從毛細孔中冒出來,不疾不徐的,溫吞得幾乎讓她想站起來尖叫。 說真的,她並不討厭流汗,畢竟她高中以前幾乎每天都是汗水淋漓的,因為,那時她對跆拳道有種難以言喻的熱情,而這種激烈的運動當然離不開「汗水」羅! 可是,運動引發的流汗讓人感覺舒服,但這種坐著不動都會流汗的感覺卻幾乎要把她給逼瘋了,她感到自己彷彿是在攝氏35度下蓋著十件厚毛毯,覺得好像快要蒸發了。 「凝秋?」 茉莉以筆頭輕戳了一下她的手臂。 她眨眨眼,緩慢地轉過頭,熱氣已讓她變得異常遲鈍,她好想躺在冷氣房裡睡午覺。 「啊?」她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老闆在看你。」茉莉小聲地說。「別打瞌睡。」 這句話讓凝秋停頓了兩秒,她瞄一眼正前方透明玻璃後的頂頭上司莊厚銓,只見他正坐在涼爽的私人辦公室裡瞪著她。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立刻坐正,假裝用功的看稿,可她現在實在是沒那個精神。「我覺得我要中暑了。」她呻吟一聲。 茉莉淺笑一聲,頭始終低垂著,假裝用心看稿。「沒有人會在屋裡中暑的。」她有著及肩的卷髮,今年三十五歲,身材豐滿、五官清秀,戴著一副銀框眼鏡。 「我是第一個。」凝秋有氣無力地說。「我想吹冷氣、我想吃冰。」 茉莉因她痛苦的呢喃而加深笑容。「誰不想啊?可是冷氣壞了,只能吹電風扇。」 「他故意不去修的。」凝秋控告似的說。「已經三天了,就算維修人員在外太空,現在也該降落地球了。」 聽到她的形容,茉莉忍不住悶笑出聲。 「更何況,他們不在外太空,他們在地球。」凝秋略微激動地說。如果不是因為她已經快脫水了,她一定能講得更慷慨激昂。「你知道地球上最了不起的發明是什麼嗎?」 「什麼?」茉莉配合地問。 「電話、電話。」她拿起話筒。「不管修理人員在地球的哪一個角落,我們只要按下這些小方塊,就可以聯絡上他們,這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嗎?」 茉莉連忙拿起水杯假裝喝水,藉以掩飾笑容。 「我真的受夠了,我現在就要進去跟老闆說清楚。」凝秋下定決心的說。 「喂——」茉莉急忙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起身。「你別這個時候在老虎嘴邊拔毛,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闆這幾天心情不好,小心掃到颱風尾。」 因為經濟不景氣的關係,雜誌社的銷售量一直往下滑,老闆近來為了這件事臉色凝重,使得辦公室裡的各個編輯膽戰心驚,深怕老闆裁員。 「再說,有電風扇吹已經不錯了,老話一句:心靜自然涼。」茉莉緊接著說,雖然她也覺得悶熱,可還不至於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拜託,不要跟我說這麼艱澀的話。」凝秋痛苦地呻吟一聲。「在冷氣房裡,我心「不靜」也可以很涼。」 茉莉差點笑出聲。 「好了,不要阻止我。」凝秋毅然決然地站起身。 茉莉自知勸不動她,只能提醒道:「不要口不擇言。」與凝秋相處近五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心直口快的毛病。 凝秋走向老闆的辦公室,禮貌性地敲了敲門。 其他兩名編輯自工作中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凝秋走進辦公室,隨即小聲的問道:「怎麼回事?」她們看向茉莉。 「冷氣。」茉莉簡短的回答。 兩人立刻明白地點點頭。 「有什麼事?」莊厚銓望向走進來的凝秋。他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前額已有落發的傾向,身材中等,除了略微凸出的小腹外,並無發福的跡象,算是保養得宜。 當凝秋一踏進辦公室,迎面而來的冷氣讓她幾乎要落淚了,而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因為,她已經很多年沒哭了,連前任男友跟別的女人跑了的時候,她都沒流下半滴淚。而現在,她竟然為了一台冷氣泫然欲泣。 唉——年歲的增長似乎讓她愈來愈容易感傷了。 「我只是想問冷氣什麼時候會修好?」凝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她向來不懂迂迴的表達方式,在滿肚子火的情況下,能扯出笑容已經很不容易了。 莊厚銓皺一下眉頭。「我已經打電話去了,他們來不來不是我能控制的。」 凝秋發現自己已很難將笑容再掛在臉上,皺眉問道:「那如果他們一直沒來呢?」 莊厚銓玩弄著手上的鋼筆。「你知道公司一個月花在電費上有多少嗎?」 他的話讓她有種想放聲大笑的衝動,有時她會想,語言這種東西真是非常深奧,尤其是它隱含在下面的暗示,只要有一點腦袋的人,都會懂得他現在在說什麼。 「意思是,公司不會再聽到冷氣運轉的聲音?」她頓了一下又說:「當然,我的意思是說,除了你辦公室的這一台……嗯!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啦!你知道,因為你是老闆嘛!」她聳一下肩。 她看到老闆的臉上有些漲紅、老羞成怒的徵兆,不禁在心裡思忖,她記得上次看到他老羞成怒是……她在心裡想了一下……一年前,那時候他自以為可以來段辦公室戀情,外加婚外情,當她很「果決」地拒絕他時,她也看見他漲紅臉,就像現在一樣。 原本以為他會藉此開除她,可他沒有,只是開始在工作上對她百般挑剔,但這些都還好,因為他一直沒有做得太過分,所以,她也就繼續待下來。 「現在經濟不景氣。」莊厚銓只回了這一句。 凝秋沒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已在哀嚎,因為她知道冷氣沒有修好的一天了。 「我出去了。」她覺得萬念俱灰,不想再說,當老闆祭出「經濟不景氣」這五個大字時,她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等一下。」莊厚銓出聲喚她。 凝秋停住步伐,轉頭看他。 「正好我有事要告訴你。」邊說,他邊以鋼筆輕敲桌緣。 「什麼事?」她看向桌上潤過的稿。「稿子有問題?」 「不是。」他輕咳一聲。「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要跟你說,你下禮拜不用來了。」 凝秋詫異的瞪大眼,反射性地應了一聲,「啊?」 「你知道。」他頓住,聳聳肩。「經濟不景氣。」 &** 十二點半。 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漆黑的客廳中,凝望著窗外的街燈、車燈,髮絲紊亂地略微垂在他高聳的額際。 他動也不動地立在落地窗邊十五分鐘後,才轉身拿下掛在牆上的拼圖,走到沙發上坐下,機械似的拆著。 房門輕輕地被開啟,另一個男子裸著上身走出來,他的髮絲也是紊亂的,面容略帶睡意,他赤腳走進廚房,拿了兩瓶啤酒後走進客廳,打開一盞立燈,懶懶的在沙發上坐下。 「睡不著?」雷澈打個呵欠。 「嗯!」雷浚低應一聲,拆開畫框,將拼圖放在茶几上弄亂。 兩人並肩坐著,他將啤酒遞給雷浚,兩人同時拉開拉環,仰頭喝了一口。同樣的面貌、同樣的動作,讓人有種很詭異的感覺。 「東西都整理好了?」雷澈問。 他頷首。「你去睡吧!」 雷澈露齒一笑。「我也想,可是你在干擾我。」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注定要失眠,因為,雷浚的心太亂,連帶地也影響到他。 雷浚並未搭腔,傾身開始拼拼圖。 「想起奶奶?」雷澈問,他左手拿著啤酒,仰頭喝了一口。 雷浚已專心於拼圖上,所以,並未聽到他說的話。 雷澈也沒再追問,逕自拿起拼圖與雷浚開始將其組合起來,他知道,再過不久後,雷浚的情緒就會沉澱下來,這方法向來有用。 ※※※ 「姊——姊!他回來了。」 凝秋坐在電腦桌前玩遊戲,聽見妹妹急促的聲音從陽台傳來。 「誰回來了?」她反射性地問著,雙眼盯著螢幕,手指快速地按著滑鼠,打算將飛機全部擊落,自從她被開除後,她就有種怨氣無處發的感覺。 「就是隔壁那個像候鳥的男人……」 葉詩語話未說完,凝秋已彈跳起來,快步跑至室外的陽台。 「他才剛進門。」詩語指著隔壁一樓的前院。 雖然天色已暗,但藉著街燈,凝秋還能清楚地瞧見他,只見他正關上鐵門,手上提著旅行袋,他穿著一件白色短袖襯衫,休閒的黑色卡其褲,髮絲整齊地服貼著。 「唉——他還是這麼帥。」詩語歎息一聲。 「別這麼大聲。」凝秋輕叫一聲,站在二樓偷窺人家就已經有點令人膽戰心驚了,她還這麼大聲說話,萬一讓他聽見,不是很失禮嗎? 彷彿應驗她心裡所想的,那個男人突然抬頭往她們的方向看來,凝秋與妹妹大吃一驚,兩人反射性地蹲下,讓陽台上的石欄杆擋住她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