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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湍梓    


  壞人、強盜,沒想到在京城裡被稱為「超好男人」的他,來到洛陽竟會落得如此稱謂,也算是意料之外。掄語劍好笑的想。

  「據我所知,過去你購買染料時,喻老爺都會跟在你身邊是吧?」

  咦,他是怎麼知道的?哼!不用說,定是全面倒戈的僕人多的嘴。

  「那又如何?」就算沒有她爹,她照樣能做買賣;即使她爹仍在世時,生意也都是她談的。「我看不出來這有何差別?」她的表情愈趨倔強。

  當真是冥頑不靈哪,掄語劍不禁苦笑。為何她明明知道這個社會對女人的諸多限制,卻寧可死守著「不需要男人幫忙」這個蠢念頭,拒絕他的好意?

  「隨便你吧,既然你堅持獨自前去購買,那我還有什麼話好說?」不給她一點教訓不行,必須讓她真正認清社會的現實面才行,一個女子根本無法獨立行事而不受人議論。

  他意外的好打發,教喻希柔愣了一下。就這樣?她不可思議的瞪著他遠去的背影,驚訝於他的好說話。

  她隨即聳了聳眉,也許是自己把他想得太壞,他不過是純粹好心想幫忙而已。

  不過,等她和染料店老闆討價還價了一個時辰之後,她確定,她根本是被耍了。

  天下烏鴉一般黑!她再次咒罵男人。為何身邊一失去了個依靠,人的嘴臉也跟著不同?過去染料店的老闆可說是有求必應,價錢好商量得很,現在卻看她一個女子,獨自一人好欺負,硬是無理的抬高價錢。

  一錢金粉要八兩,他怎麼不乾脆去搶?!喻希柔愈想愈嘔,要不是她爹臨終前留給她這麼個大麻煩,她才懶得理會像染料店老闆這種惡人。

  怎麼辦?皇室祭祖大典在即,而其中所需要用到的原料絲線又特別麻煩,不但品質要精挑細選,就連絲線的色科也不得馬虎。

  當然她是可以喚著牙買下來,先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但她就是不甘心,她就不信她非任那些臭男人剝削不可。

  看樣子她也只能求掄語劍幫忙了,反正橫豎都得求人,求他至少可以省點銀兩。

  喻希柔一回到繡坊後便發現,他已經等在大廳裡頭,手中還捧著一杯熱茶,空氣裡飄散著淡淡的茶香。

  「回來啦,染料買到了沒啊?」蹺著二郎腿,優閒地嚷著茶的論語劍連頭都沒拾起來便開口問道。他故意刺激她,深知以她不甘損失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放任對方獅子大開口。

  這混帳!

  喻希柔在心底忿忿地開罵,從他那微揚的嘴角就不難看出,她的挫敗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敢發誓掄語劍絕對是老天爺派來整垮她的,要不然怎麼每一次對陣她都輸得慘兮兮的?

  「沒買到。」這三個字講得是咬牙切齒。

  「真的?」掄語劍故意不問原因,逕自低首喝茶。一個人若需要別人幫忙,最好懂得「卑躬屈膝」這四個字。

  這人根本是故意的!竟然不問她買不到染料的理由,擺明了不給她台階下。

  但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兩,喻希柔只好暫時將自尊拋到腦後,反正低聲下氣又不會少一塊肉。

  「呃……」可是這還真難開口。「你能不能……能不能……」在他打趣的目光之下,她深吸了一口氣說:「你能不能陪我去買染料?」

  好了,她終於說出口了,現在就等他的反應。不用說他定是會譏諷她一番。

  果然他的反應沒有教她失望,如同意料中狠狠的削她。

  「你不是說,有沒有我陪都沒什麼差別,怎麼這會兒又回過頭來找我幫忙了?」他的語氣滿是嘲諷。

  「呃……」她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因為這是事實。

  「是不是發現店老闆突然獅子大開口,非把你咬出血來才甘心,所以你才回頭來找我,因為你不甘損失?」

  這人真是個討厭鬼,非得把話挑得這麼明不可嗎?

  「你——」喻希柔,忍一時可以永保平安,不要太過衝動。她拚命在心裡告誡自己。「你說對了。」

  「我就說嘛,」掄語劍故意笑得很得意,彷彿她的困窘不於他的事一樣。「這年頭的商人最貪利,也最懂得利用人的弱點。」

  你還不是一樣!她差點氣得跺腳。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忘了他也是名商人,而且還是個極度狡猾的商人,這回她算是認栽了。

  「你能不能陪我去?」她硬著頭皮再次請求。先前她花了不少時間在她爹的後事上,現在離交出繡品給皇室的時間已經愈來愈近,近到令她心焦,她不能再有任何的拖延。

  「可以。」掄語劍二話不說的答應。其實他並不是故意要刁難她,他只是想讓她明瞭,這世上有很多事都出於無奈,並不是想怎樣就能怎樣,尤其對女性來說更是如此。

  她需要人保護,或許她自己並不知道,但時間和現實環境將教會她這一點,他並不急著催促她。

  對付一個自以為成熟的小女孩需要的只是耐心,而他別的沒有,就是有耐心。

  從他決定要履行婚約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相當的心理認知,可能必須背負這個一生都甩不掉的包袱。只不過他沒想到這個包袱跟他一樣,對於這樁婚事心不甘情不願的,甚至想利用他做擋箭牌。

  「真的?」喻希柔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他竟這麼輕易的答應,沒有冷言冷語一番?

  「別把男人全想成強盜、土匪。」雖然到目前為止她所遇見的男人都很像。「我向你保證我並不像你想像中嗜血。」

  他這句又似嘲諷又似勸告的宣言成功地讓她的臉頰爬滿了紅暈。

  她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沒辦法,多年來的獨立讓她的腦海中只存在一個意念——防範!

  她必須不斷的和一些覬覦她美貌、家產的男人打交道,對他們而言,她的刺繡天賦讓她就像是搖錢樹,她不想淪入被人控制的命運,因此只有選擇防範。

  但或許她錯了呢?或許眼前的男人真的不一樣?

  「走吧。」掄語劍輕聲說道。能夠讓她開始思考已經夠了,不能逼得太緊。

  他起身踱至大廳門口停下,用混和著溫柔與瞭解的眼神凝望著她,緩緩的伸出右手。

  這是某種宣示嗎?喻希柔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將手放進他的大手中,在那看似握有全天下的巨掌裡,彷彿包含了無限的力量,那帶給她一股奇異的安全感。

  掄語劍不發一言,只是看著她。他知道她的內心正在掙扎,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的未來交由他掌握;她會嗎?

  她遲疑了一下,看在他眼裡彷彿有千年之久。直到她的小手落入他的掌中,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那麼渴望握住她,讓她的小手從此不再孤單。

  「我們所掌握住的是彼此,你掌握了我,我也掌握了你。」他溫熱的掌心傳達出同樣溫熱的訊息,「這並不是一場競賽,而是相互依賴。你能瞭解嗎?希柔。」

  依賴……聽起來多麼溫暖的字眼啊。過去她一直扮演著被依賴的角色,而今她卻必須從新認識這個字,放任自己去依賴眼前這個男人。

  她真的做得到嗎?

  「未來的路還很漫長,我們要學習的地方也還很多;學習如何相處,學習如何尊重彼此。但最重要的是,你必須讓自己去體會這些過程,不要再封鎖你的心,希柔。把自己的感覺釋放出來,把原來的你自心牆裡解救出來,我想看見真實的你。」那必定是教人心醉神迷的時刻。

  聽著他溫柔的話語看著他誠摯的表情,喻希柔幾乎要因心中的感動而落淚了。

  只是封鎖了不久的心扉一時間難以打開,她不知道該不該將鑰匙交給他。封藏的感情一經開啟,她怕連自己也阻止不了它的狂沙。

  「別著急。」看見她的不安,他也跟著心疼。「讓一切自然發生,你將會慢慢發掘,不要勉強自己。」

  「若是我不能呢?」她沒把握自己做得到。「若是我在努力了之後發現,我還是無法接受你,無法接受這樁婚約,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雖然掄語劍有這份自信能得到她的心,雖然她所提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還是作出決定。

  「那麼,我就同意解除婚的,還你自由。」

  她是在作夢嗎?只是為何這夢境沒有她想像中甜美,反倒是充滿苦澀?

  「試試看吧。」連自己都覺得意外,喻希柔發覺她是真心想試試看信賴人的感覺。

  托染料店老闆之福,原本還處於戰爭狀態的兩人竟莫名其妙的和解。

  #

  過去喻希柔和她爹一起上市集時,總是自顧自地閃躲人群,因為她爹的眼睛從沒一刻放在她身上,老是像採花賊般的東瞄西瞟。要不因為礙於現實,她才懶得同她爹一道出門,簡直丟臉透了。就因為有這種老爹,她只好學習獨立。放眼全天下,還真找不出幾個像她爹那種男人,成天只會伸手要錢,其餘一概不管,甚至連他的獨生女也被他拿來當作生財器具,一個勁的幫她找生意,讓她一天到晚忙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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