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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連亞麗    


  韋傅東掏出皮夾,看著那張手工制的提款卡。

  這個女人,也許她玩不起這種遊戲吧?

  雲箏獨自在街上閒逛。下了班以後她總是如此,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對孤獨的自己,所以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淹沒是她唯一的選擇。

  走累了,就隨便選一間咖啡店坐下休息,點一杯和整室咖啡香格格不入的果汁。

  今天也一樣,她提著剛買的東西走進咖啡店裡。

  她選擇坐在窗邊,望著往來的人們,假想自己和他們在一起,這樣總比一個人待在公寓裡好得多。

  一家三口從她前面走過,小女孩由媽媽牽著,看見窗子裡的雲箏正望著地,便朝她露出微笑,還招了招手,可愛的模樣讓雲箏也跟著微笑起來。

  小女孩的媽媽發現她的動作,也朝雲箏笑了笑,然後摸摸小女孩的頭,再把手放進丈夫的臂彎裡,一家人又隱入人群中。

  雲箏歎了口氣,像那樣的家庭生活並不存在於她的世界,她只有一個人,就這麼孤孤單單的,沒有父母,沒有親人……

  七歲那年父母因車禍過世,她對家的印象,從獨棟兩層樓的房屋變成了眷村裡的小磚房!加上狹小陰暗的空間和高瘦衰弱的老人家。

  外公接下了扶養她的責任,可是他似乎不知該怎ど跟孩子相處,不像父母總是抱著她親吻。習慣了住在眷村裡頭,所以外公賣掉了她父母的房子,但是堅持她依然得維持習琴學畫的生活,只是祖孫倆就像住在一起的陌生人,極少交談。

  在她上國中那年,外公突然中風,接著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最後只能虛弱的躺在床上。她放學後不再有其它的課外學習,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外公身邊,幫他洗身擦背,即使後來他已經完全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仍是雲箏世上唯一的親人。她開始試著和外公說話,提起一整天在學校裡發生的事情,甚至和他說這個月的家用有多少,還有她打算考哪一所學校。

  從外公微弱的眨眼響應裡,她已感到滿足,即使外公的存在對她來說是很沉重的負擔。眷村裡的幾個婆婆媽媽會在她上學時到家裡幫忙,但是她仍得每晚待在他身邊看護著。

  她曾想過就讓外公早些過世吧!那樣躺在床上不能動、不能說話是多ど痛苦的事,對她這個唯一的親人而言也是種折磨,但是每次一想到如果外公走了,她就真的只剩一個人了,她又會抱著外公痛哭,後悔自己自私的想法。

  直到她十八歲那年考上了大學,外公在夏夜裡與世長辭後,在這世界上她再也沒有依靠,沒有家……

  她帶著父母留下的遺產,離開了那個小眷村沒多久,村子也被拆了。在拆除的那天她還曾回到那裡,看著怪手一鏟鏟的毀去她和外公住的小屋,毀去她記憶中存活最久的家。

  她的家就此化為塵埃,從那以後,她不再擁有自己的家,她的家當永遠裝在方便遷移的紙箱裡,在一個地方住幾個月,看膩了附近的景色就再換個地方。反正她只有一個人,住在哪兒又有什ど差別?即使父母留給她的錢足夠她買上好幾棟房子,但是家對她來說,是讓她又愛又怕的無形枷鎖。

  而愛情……看來也是無望,這幾年來唯一讓她看得上眼的男人,在她交給了他愛情提款卡後便夾著尾巴溜得不知去向。

  手機響起了"金包銀"這首台語歌的鈴聲,一旁那位注意她很久的男子笑了出來,雲箏朝他聳了聳肩,揚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故意把手機的鈴聲換成這首歌,只是想讓自己在接電話時多些愉快的心情。

  "喂?"

  她想,可能是陳老師打來的。陳老師的預產期就快到了,校方已經通知她,如果陳老師請產假,她可能得代音樂課的班。這樣也好,她巴不得工作能累死自己,省得她每天無聊的在放學後到處亂晃,可以一回家就倒頭呼呼大睡。

  她不想再去回憶那支不知名的MTV裡的情節,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在世界上天天都會上演,並不算什麼,只是當自己捧著心出去,卻被放了鴿子……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即使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即使她認為自己只是個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ど的現代女性,但是她心中仍免不了有著深深的遺憾。

  "妳習慣對陌生人微笑嗎?"

  消失了兩個星期的聲音突然出現,可是雲箏對於自己的耳朵已經失去了信任。"你好。"

  因為不十分確定這是否真的是韋傅東打來的,她只能挑些安全的話來說。她不明白,韋傅東隔了那麼多天才打電話給她,怎麼會一開頭就丟來這麼一句話。

  "在咖啡店裡喝果汁?"

  他的聲音裡總是帶著誘惑,是只有在跟她說話的時候才這樣,還是他跟任何女人說話都是如此?雲箏忍不住在心裡發出疑問。

  "嗯。"她只是應了一聲。她原本就不喜歡喝咖啡,而且她只是想找個地方坐下歇歇腿,咖啡店並沒有硬性規定客人非得喝咖啡不可,不是嗎?

  "在咖啡店裡的單身女子,似乎很引人遐想。"

  他的意思是她坐在這兒擺明了想勾引男人嗎?雲箏四處望了望,知道韋傅東就在這附近。他知道她在哪裡,但是她卻看不到他,這並不公平。

  "是嗎?"雲箏不想和他繼續聊下去,拿起皮包悄悄的起身。也許韋傅東真以為她是泡在咖啡店裡把男人的女子,如果他真的那麼想,她也沒辦法,但是她不想讓他繼續這樣偷窺自己,這讓她安全感盡失。

  "別走,我只是想問妳一件事。"

  玻璃窗外悄悄的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是韋傅東沒有錯,他拿著手機站在窗外和她說話。

  "什麼事?"她覺得這種見面的方式讓人很尷尬,尤其咖啡店裡的人開始注意到他們兩個隔著一面玻璃拿著手樓說話。

  "這個束西還能不能用?"

  他掏出那張紙裂的提款卡,貼在玻璃上。提款卡上畫著兩顆紅色的心。

  雲箏只能望著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動彈。

  韋傅東不得不承認雲箏的確是個引人注目的女人,也許這一切真是上天的安排。

  當他開車經過這兒,紅燈阻止了車子的行進,不經意的,他正好望向路旁的咖啡店,一眼便發現了雲箏。

  她坐在裡頭,茫然的看著窗外……那是他徙來沒在她臉上看過的表情。

  好像遺失了什麼,而她卻也動也不動的坐在那兒,不探取任何行勤。

  綠燈亮起,車陣開始移動,韋傳東將視線轉回路面。他應該就這麼一路開回家,可是他卻在第三個路口右轉,將車開回咖啡店附近,來到她面前。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哪來的衝動,但是既然已經到了她面前,那就讓事情順其自然的發展吧!

  "我幫妳拿。"見她手裡提著一些購物袋,韋傅東伸手要幫她提。

  雲箏微笑的將袋子交給他,接著把手縮進外套的口袋裡。

  這個動作意味著韋傅東再也無法像上次兩人約會時那樣握著地的手。即使她臉上保持著笑容,不時停下腳步看著街邊商店裡的物品,可是她的手一直縮在口袋裡,透露了拒絕的訊息。

  "我送妳回家吧。"韋傅東再度開口。

  "我家就在這附近啊!"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容,語氣輕快。

  韋傅東應該不會這ど快就忘了她的住處在轉角的巷子裡頭吧?

  "可是我的車停在那邊。"他指著另一端。

  "那……"雲箏想了想,伸手向他要回自己的袋子。"那我自己走回家好了,我家就在前面而已,再說時間已經不早了,你明天應該還要工作吧?"

  韋傅東沒有回答,只是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她的手指出奇的冰冷,掙扎了一下試著想縮回去,但是韋傅東並不打算放開她。既然他都已經下了車走到她面前,沒道理就這ど離開。

  雲箏望著兩人交握的手,眉頭有著隱約的抗議,但嘴上卻沒說話。

  "怎ど了?"

  他問她怎ど了?那個拿了她的愛情提款卡,接著消失了半個月的男人問她怎ど了?

  "沒有。"雲箏佯裝無事的搖搖頭,不想再有任何響應。

  她再也不會在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ど事的時候表示自己的心意,韋傅東不會知道她因為他的消失而難過,更不會知道他的消失帶給她多大的打擊。

  挪動腳步往前走,她不再說話,街邊的商店還亮著燈,她假裝欣賞櫥窗裡的擺設,只是他一直握著她的手,讓她不太能專心。

  "妳喜歡這個嗎?"韋傅東傾身在她耳邊問道。

  雲箏這才意識到自己正望著櫥窗裡的金飾海報。"只是看看別人設計的作品,這海報設計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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