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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宋思樵 丘斐容眼中漾滿了更多濃郁而不勝其苦的愁霧,在這種相見爭如不見的情況下去見季慕飛,無異是一種殘忍的酷刑,但,為了她唯一的妹妹,更為了不讓她和小珺辛苦萬分堆砌出來的友善關係,蒙上任何陰影,她只好抱著飛蛾撲火的精神,在滿心刺痛的淒惶中,牽強又無奈的答應了葉維珺那何其沉重的條件。 丘斐容履行了她對葉維珺的承諾,第二天一早,就被滿臉興奮、蓄勢待發的葉維珺半推半就地拉出了大門,展開了一連串令人膛目結舌的驚險之旅。 第一站,她們走進了一間極富盛名的香港剪燙中心,丘斐容靜靜地坐在一旁,望著葉維珺比手畫腳地對著設計師大談她想要的造型。 兩個鐘頭後,葉維珺頂著一頭漂染了紫、紅、褐三種顏色的摩登髮型,和一語不發的丘斐容走出了髮廊,纖巧秀氣的雙手雙腳,也都不甘寂寞的塗上了紫黑色及銀白色的指甲油。 跟著,她又興匆匆地慫恿著丘斐容陪她去穿耳洞,大膽任性的她,不僅在左右兩隻耳朵上各紮了五個小洞,甚至還前衛到在肚臍上也扣了一個小銀環,渾身上下戴滿了金、銀、銅各類琳琅可愛而又時髦的環扣飾品。 然後,她換上一件巧克力色的小可愛,露出了鑲著小銀飾的肚皮,裡著亮光皮面的銅色緊身褲,配上一雙造型同樣炫的咖啡色涼鞋,一身新潮裝扮的她,無視於過往行人的側目,神色輕快地逕自拉著丘斐容的手臂,意猶未盡地閃進一家造型同樣大膽前衛的pub內,擅做主張地點了兩杯馬丁尼,並向酒保要一盒洋煙,在吞雲吐霧的放肆中,暗暗測試著丘斐容的底線。 沒想到,外型沉靜兩端莊秀雅的丘斐容,會毫無異議地端起那杯馬丁尼,優雅的品茗著,從頭到尾都扮演著一個稱職而慷慨大方,沒有半絲雜音的絕佳玩伴。 她的完美表現,卸除了葉維珺心中大半的疑慮和防衛,更巧妙地贏得了她的信任和尊重,雖然,這個自詡為反骨專家的小魔女,仍不肯放下最後的一張盾牌,改掉沒大沒小的稱謂,從「喂」跳到「姊姊」,但要求不高又善解人意的丘斐容已經覺得相當欣慰滿足了,特別是葉維珺心無城府地挽著她的臂彎,嘰嘰咕咕的漫天閒扯時,她的心就特別地柔軟而溫馨,好像淫浸在春天灑滿陽光的池水中,有著說不出來的喜樂和感動。 然而,當她在項懷安的陪伴下,驅車來到四維路,來到季慕飛緊閉的門扉前,她的心又莫名地抽緊了,好像沉落在一條冰冷而灑滿愁苦的冰河中,有著不勝寒顫的掙扎和淒惶。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項懷安不忍見她那樣辛苦的和自己的感情煎熬作戰,更不忍目睹著她那盛滿哀愁的一對黑眸,雖然,她的左眼已經瞎了,但,那似秋水含煙、愁霧濛濛的眼瞳,卻比任何女人晶瑩剔透的美目,更讓人震懾心折,充滿了一股怛惻而近乎痛憐的柔情。 丘斐容淒愴地搖頭低歎,「不,你進去只會讓事情更複雜,你還是列車內等我吧!無論如何,我都會……」她強忍著胸腔內那股頑強而尖銳的痛楚,兀自振作的牽動唇角,擠出一絲贏弱而可憐兮兮的微笑,「演好我的角色,讓小季他……對我死心,並甘心接受我所能給予的友誼。」 項懷安面色沉凝地拍拍她的肩頭,逸出了悵然的歎息:「唉!可憐孤館閉香寒,杜鵑聲裡斜陽暮,斐容,你不覺得你到自己、對小季都太苛求了嗎?你要他在心碎中,強顏歡笑的接受你的友誼,你不覺得這是一項高難度的凌遲嗎?」 痛楚立刻飛進了丘斐容淚光瑩然的眼眶中,「小光哥,受到凌遲之苦的人,不僅是他,還有我,還有我啊!」她語音模糊的哽咽道。 項懷安的心也跟著絞痛了,「斐容,告訴他真相吧!不要這樣殘忍的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他語音粗嘎的勸道。 「不!我不能,我不能!」丘斐容神色淒迷而固執的連連搖頭,朦朧的淚雨在她的眼眶中狼狽萬狀的盤旋著。 更多的愁意和悲涼攏上了項懷安的心頭,讓他實難自己的發出了一絲悲歎,「斐容,你是何苦,何苦來哉!」 丘斐容緊閉了一下眼眸,兩顆晶瑩的淚珠順勢滾落,跌碎在衣襟上。「小光哥,我心意已決,請你不要再勸我了,好嗎?」 項懷安喉結上下蠕動著,掙扎了好一會,他終於艱困的嚥下一切便在喉頭的話語,在丘斐容哀傷而出奇頑固的目光堅持下,他頹唐的搖搖頭,邁著無奈的步履,心情沉重的離開了季慕飛的住處。 一等他轉身離去,丘斐容立刻拿出手帕擦拭著臉上殘留的淚痕,重新塗上一層粉紅色的口紅,掩飾著過於蒼白的面頰,然後,她清清乾澀的喉嚨,拉直次襬,又深呼吸了一下,帶著壯士斷腕的心情,輕輕按了門鈴。 門鈴持續響了約一分鐘,季慕飛才懶洋洋的來應門。 當他看到站在門外的居然是那個令他心魂俱碎的丘斐容時,他的腿像生根似的,再也無法移動,一雙憔悴而凝滿痛楚的眸光,一直膠著在丘斐容那張靈秀清逸而楚楚動人的臉龐上。 四目凝注,有著說不盡的酸楚纏綿和冷暖糾結…… 在這番柔腸百轉的悸動中,丘斐容看似輕鬆實卻艱難地對季慕飛速出了溫雅的微笑。 「我能進去和你談談嗎?」 季慕飛愴惘無語的微微欠身,讓丘斐容進來,並隨手關上廳門。 兩人各自盤坐在兩張籐制矮沙發內,眼光複雜而深沉地凝睇著彼此,任心頭翻湧著千百種難言而迷離的滋味。 然後,季慕飛在心魂陣陣作痛的糾葛中,打破了沉寂。 「你找我有什麼事?該不是命令我以後不准參加風騷六君子的聚會吧!」 「小季,你何苦說這種話來諷刺我?」丘斐容幽幽然的低歎道,「我們並不是仇人,而是相識了十年的好朋友啊!」 「好朋友?」季慕飛悲涼的笑了一下,「斐容,你果然比我深諳昇華的藝術,一下子就從容易受傷的女人,蛻變成鐵石心腸、容易變心的女人!」 「小季,你說這種話來指責我,不覺得有欠公允嗎?」丘斐容略略激動的提出質疑,內心深處卻發出一聲強烈的吶喊:老天爺,給她力量吧!給她足夠的力量去抵抗和傷害這個一舉一動都令她癡迷眷戀的陽光男孩吧!望著季慕飛這個令她愛慕了整整十年的大頑童,她心中的痛苦真的沒有任何文字與言語可以形容的。 「公平?」季慕飛沉痛莫名的搖搖頭,黑黝黝的眼眸中燃熾著痛楚和熱情交迭的光芒,「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愛的是我,而你……卻在一夕之間,閃電和別人訂婚?你又置我於何地?你明知道我一直苦等在台灣,望眼欲穿地等你回來,而你卻狠狠地刮了我一個大耳光,把我推落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中!」 丘斐容的心又揪痛成一團了,但,她還是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無視於季慕飛的痛苦和掙扎,硬生生地吞嚥下所有脆弱虛軟的反應,字字清晰的加以反駁、加以還擊。 「小季,你有權利指責我變心,指責我移情別戀嗎?不錯,我是曾經愛過你,但,你回應我的是什麼?是一段又一段擦身而過、形同兒戲的風流戀史,當你愛上采晴時,你知道我是在怎樣壓抑委屈的心境下去面對你,面對采晴的嗎?」她搖搖頭,噙著淚,目光如炬地緊盯著他,「好不容易等到采晴終於順利嫁給了阿奇,可是盲目如你,心中依然沒有我,甚至還故意在莫名其妙的求婚之後,帶著方詠婷來刺激我,讓我受到莫大的屈辱和難堪,」她飄忽地笑了,笑聲尖銳而諷刺,「小季,在這種情形下,你還敢理直氣壯地指責我見異思遷,琵琶別抱嗎?」 季慕飛臉色微微泛白了,額頭也冒出了一層冷汗,「斐容,沒想到你對我會有那麼深的誤解,我之所以會帶方詠婷去參加聚會,主要是……」他急切而焦灼地試著解釋當初那份矛盾而忐忑的情懷,「為了試探你的反應,因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肯答應我的求婚,而我……對你又一直患得患失,充滿了一份近鄉情怯的心結,所以,才會弄巧成拙,害你帶著絕望的心情赴美唸書。」 丘斐容聽得心弦蕩漾,波濤萬湧,但,她不容許自己心軟,於是,她板著臉,語音平淡的告訴他: 「小季,不管你現在對我的感情是友情,還是愛情,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因為……」她頓了頓,面無表情的咬緊牙齦說下去,「我對你的感情已經降溫了,降到只能容許我們當好朋友的程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