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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宋思樵    


  伍定峰深深的望著她,「跟那個自稱是你老師的男孩子有關係嗎?」他小心異異的揣測著,而詠蝶驚懼雪白的表情回答了一切。「要爸爸找他來——向你賠罪嗎?」

  詠蝶如遭電擊地彈跳起來,她緊抓著床鋪欄杆,一連爆出淒厲的叫聲:「不,不!你不能——不能去找他——你去我就一頭撞死給你看!」

  她激烈異常的反應嚇住了伍定峰,他慌忙拍撫她,連聲勸慰:「好,爸不找他,你不要生氣,你不要激動——」

  真不知那個姓關的男孩子到底對詠蝶做了什麼,伍定峰憂心如焚的揣思著。

  詠蝶好不容易平復激動的情緒,但她累得像虛脫無助的孩子般枕靠在枕墊上,沒一會兒疲憊地睡著了。

  伍定峰沉痛又心疼的摸了摸她那削瘦蒼白的臉頰一下,眼眶內隱隱閃耀著波光。 

  他細心輕柔地替女兒蓋上絲被,定定注視著她彷彿有一個世紀之久,然後,他發出一聲苦澀的長歎,輕輕帶上門離,開了。

  *  *  *  *

  詠蝶翻了一個身,不確定自己是被什麼驚醒的?她睜開眼睛,只見窗外繁星綴綴,室內寂靜我聲,偶爾傳來蟬鳴的樂章。

  她輕輕坐了起來,只覺手軟如泥,頭重腳輕,整個人像被放氣的輪胎一般。

  她不止一次在心裡反問自己,你真的一心求死?毫無眷戀?毫無退縮?

  可是——她又有份不甘,一份到死也抱憾的痛楚——

  她就這樣死了,豈不便宜了關文勳?

  他是那樣冷酷無情,不留餘地的抨擊她,把她傷得體無完膚,把她打入萬劫不復的煉獄中,把她所有的驕傲和尊嚴都踐踏得稀爛,踐踏得面目全非?nbsp; ?br />
  他怎能那麼狠心?那麼殘酷?他把她損得一文不值,傷得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她瑟縮地打了個寒顫,不甘和一股復仇的意念掠過心頭,她怎能把自己弄到這般自憐無助的地步?她只要想到關文勳曾經有過柔情繾綣,她的心就忍不住痙攣,抽痛著,不爭氣的淚珠就流了出來。

  她該怎麼辦?她該何從何去呢?

  就在她天人交戰,矛盾得不知如何自處時,她聽到隔壁房內傳來玻璃的碎裂聲。

  她一驚,那是父親和品薇的寢室。接著,模糊不清交雜著爭執的聲響迭起,她顧不得自己虛弱的身體狀況,吃力的下了床,艱因而蹣跚地蹁到隔壁房門口。

  她聽到崔品薇悲憤的叫道:「你不能這樣對我?伍定峰,你太無情了,太——」 

  「品薇,原諒我,原諒我這個心力交瘁的父親吧!夾在你和詠碟之間,我實在是有苦難言,我不想——辜負你,我知道你已經盡力扮演你的角色,我更知道後母難為,可是 ——」伍定峰的聲音充斥著許多無奈,「詠蝶這次自殺——把我嚇壞了,我再也受不了這種心驚膽戰的滋味,對於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我只有盡全力去保住她,品薇,試著諒解我的苦衷吧!」

  「體諒你的苦衷?」崔品薇淒愴地笑了一下,「那誰體諒我的苦衰呢?我知道我不是個稱職的後母,但,我捫心自問,我已經盡力了,你那個女兒——老實說.我實在怕她,她又倔強又刁蠻,渾身帶刺,我每次想跟她接近,可是,還沒靠攏前就被她刺得傷痕纍纍,你教我該怎麼辦?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我知道你的委屈,可是——你原諒我吧!誰教她是我的骨肉,是我心頭上的一塊肉,我沒有多餘的選擇權利,可憐天下父母心,品薇,諒解我吧!我會給你一份合理的補償。」

  詠蝶暈眩了一下,激動得熱淚盈眶,她緊緊靠著冰冷的牆角,聽得又心酸又愧疚,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任性自私了,她竟把自己的父親推落到痛苦的深淵中。

  她該怎麼彌補這幾乎被她一手摧毀的幸福呢?

  她吞了口口水,喉嚨緊縮,正準備阻攔這一場近將釀成的悲劇時,卻聽到崔品薇帶淚的聲音,「定峰,你不能趕我走,因為一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

  她聽到父親痛苦的悲呼聲,再也忍不住了,她推開門,含著激動的淚光,用一份激昂的心情說出自己的決定,說出自己無盡的抱歉和祝福。「爸,崔阿姨,你們誰也不用為難,真正該離開的是我,是我這個——任性妄為,不懂事又傷了父女親情的不肖女。」

  「詠蝶,你——」伍定峰震驚莫名,他看到崔晶薇臉色也變了。

  詠蝶眼眶發熱,幾乎被一股嶄新而酸楚的情緒淹沒了。她試圖微笑,無奈卻引來更多不聽話的淚珠,她又狼狽又哭又笑的解釋著:「我是認真的,更是——肺腑之言,真的,我一直到現在——才知道我是個多麼惡劣的孩子,我差點因為自己的偏執、不平衡和驕縱而毀了你們的婚姻,扼殺了自己父親的幸福——」她擦拭臉頰的淚痕,笑中有淚,「爸,原諒我——我讓你——差點做了陳世美。」

  「詠蝶——」伍定峰聽得熱淚盈眶,再也忍不住澎湃的情緒。緊緊摟住他的寶貝女兒。

  詠蝶緊靠在父親的懷中,淚雨滂沱,濡濕了伍定峰的襯衫。

  崔品薇眼中也有淚絲,她實在不敢相信,用一對又激動又感激的眼睛注視相擁而泣的父女。

  伍詠蝶貪婪眷戀地嗅著父親身上溫暖氣息,依依難捨地抬起頭來對伍定峰說:「爸,我準備到美國去唸書,去找馮伯伯他們。」

  「詠蝶,你——你何必如此?我根本沒有要趕走你的意思。」崔品薇急急解釋。 

  詠蝶笑了,笑得雲淡風輕,「崔阿姨,我知道你沒有這個用意,我到美國,一方面是想換個環境來磨練自己,我仰賴爸爸太久了,久到幾乎不能容忍和別的女人分享他,該是我把爸爸交還給你的時候了。」 

  「可是——你也不必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啊!你不怕你爸爸傷心難過嗎?」崔品薇錯愕的說,為詠蝶巨大的轉變又喜又驚。

  「爸,你不會反對吧!」詠蝶仰首望著伍定峰,「長大的鳥兒總要振翅飛翔,離開自己的窩去闖一闖?你不希望我是個永遠離不開溫室的花蕊吧!」 

  伍定峰意味深長的望著她,眼光裡有太多太多無法言喻的欣慰和憐愛,「孩子,你長大了,你是這樣冰雪聰穎,心靈剔透,爸除了高興、祝福外,還能說些什麼麼?」

  「定峰,你——」

  「品薇,一個父親不能用愛來拴住自己的孩子,甚至,阻礙孩子出去閱歷的機會,我愛她,所以,我必須忍痛讓她出去。」

  詠蝶從來沒有這麼感動過。她到這一刻才知道父親是用怎樣一份寬懷偉大的心在愛她,激動的淚浪迅速淹沒了雙眼,她震顫地緊緊抱住了伍定峰,所有的感情和歉疚都傾注於這一刻的擁抱中。

  「好,我們一家三口守在這,佈置一個溫馨的家等待倦鳥歸巢。」崔品薇含淚微笑說。

  「崔阿姨——」

  崔品薇笑得萬里無雲,「這是你的家,淨塵山莊的大門永遠為你開,當你在外面飛累了,別忘了,這裡有你的家人。」

  詠蝶又忍不住淚水盈盈,她抓住崔品薇的手,誠摯地道出了內心的感動,「謝謝你,崔阿姨,也請你原諒我過去的任性妄為。」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還來得及開始,學習怎麼做一家人。」崔品薇也牢牢握緊她的手。淚眼交會中有無盡的體諒和

  安慰。

  伍定峰動容的注視這一幕,整個人暖烘烘的,有著心酸,也有著如釋重負的快慰。

  「爸!我有一件事想請你答應我。」

  「你說,只要爸能做的,爸一定支持你。」

  「我知道你為我存了一筆基金,等我滿二十歲之後才能有支配權,我能不能——先挪用那筆錢?」

  「我能知道你準備用它做什麼嗎?」伍定峰的目光裡只有關懷,沒有質疑的色彩。

  「爸,我能不能先保密?相信我,我不會拿它來任意揮霍,我只是——要用它來整容。」

  「整容?」伍定峰和崔品薇錯愕的齊聲問道。

  「對,整容,我準備給自己五年的時間,我要改頭換面,做個令人刮目相看的女強人。」她清晰有力的口吻,煥發著自信的光彩容顏,就像一隻蟄伏已久,準備展翅鷹揚的火鳥。那份清朗耀眼的光芒讓伍定峰百感交集,又有種驕傲的情緒。

  雅琳,他在心底念著亡妻的名字,你知道我們的女兒長大了嗎?

  淨塵山莊的風風雨雨終於過去了,溫馨醉人取代所有已成雲煙的爭端和傷害。

  夜依稀沉寂,但感覺卻是那樣的美好輕鬆,讓人永遠珍惜,永遠典藏在心靈深處。

  第七章

  又是一個金風送爽的初秋季節。

  天空飄著絲絲細雨,繽紛的像珍珠一般滾落在行色匆匆的過客臉上,落在南陽街閃爍更迭的霓虹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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