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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宋思樵 郭人勇定定地審視了他好一會,接著,他震動的低呼: 「老天!你該不會——」 關文勳點了根香煙,以沉默來回答一切。 「老天!我真是一天!真有你的,想不到——我無巧不成書的竟然成了媒人。」他興高采烈地直點頭,「有意思,真有意思。」看到關文勳猛吸著煙,一臉尷尬的神情,他笑得更得意開懷了。 那模樣好像他剛剛贏得統一發票的頭獎。 * * * * 伍詠蝶像發瘋一般的在街道上狂奔,失控的淚水成串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滾落著。 一路上,她撞翻了書報攤,又撞上一對摟著腰、狀似甚密的情侶,她顧不得行人的尖呼聲和驚訝的目光,她沒命狂奔著;心像被火車輾過般碎裂成千片萬片—— 她一直奔到了台北公園,喘息地靠在歷史博物館的圓型拱柱上,所有的感覺都停放在她在補習班教職員辦公室裡的對話。 她懷著愉悅期盼的心去那裡準備給關文勳一個驚喜,哪知道迎接她的竟是這樣殘酷的晴天霹靂! 她想著郭人勇的揶揄,想著他說他們之間的賭注,她心像被鐵蹄踏得碎裂不堪!再也無法站在那聽他們互相吹—— 她淒厲地發出一陣狂笑,淚像決提的河水般氾濫成災,自我解嘲地抱住自己的胃部,想不到汪裕琴費盡心機的規勸竟一語成識! 她的五臟六腑緊絞在一塊,她緊咬著唇;事到嘗到苦帶酸的血跡,一抹寒凜如刀的光芒閃進眼底,她或許是個傻瓜!但她不是那種忍氣吞聲、任人宰割的人,她會給愚弄的人一個永生難忘的記憶! 即使兩敗俱傷,即使——她每一個呼吸都是帶著絞痛的折磨,她也不會束手待斃! 關文勳!她厲聲在心頭喊著:我要你為你的虛情假意,付出慘重的代價! * * * * 英文課一結束,關文勳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火焚一般的焦灼,他趕緊叫住廖蕙心,向她探詢詠蝶的訊息。 「廖蕙心,你知道詠蝶的近況嗎?呃——我有好一陣子沒見到她了,上星期天約在火車站見面,她居然沒來,打她的專屬電話又沒人接,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我不清楚,她也好——陣沒跟我聯絡了。」廖蕙心也搞不清楚伍詠蝶葫蘆裡賣什麼藥,她居然像斷線的風箏突然銷聲匿跡。 關文勳覺得自己好像火爐上的豬肉,完全居於挨打的局面。「如果——她有和你聯絡,麻煩你告訴她,我在找她。」 「好,我會轉告她的。」廖蕙心看得出關文勳對詠蝶的關懷之情,因此,她更弄不清詠蝶是怎麼一回事?不知怎的,她有一種很不安的直覺,好像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將要發生了? 關文勳望著廖蕙心離開教室,他頹然地坐在椅凳上,從來沒有這種患得患失、七上八下的感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陷得多深?多不可自拔?! 在愛情的領域裡有誰瀟灑得起來?又有誰真正提得起、放得下?他苦澀的反問自己,接著,又被苦澀吞沒了所有的無奈。 第六章 伍詠蝶就像一陣雲煙、一夕流星,在關文勳的生命中驚鴻一瞥,然後消失得無蹤無影,徒留一團迷霧,和一份糾葛難抑的思憶和煎熬。 他多少次輾轉難眠,望著星空發呆;多少次強自壓抑去淨塵山莊找她的衝動。 她就像一個魔術方塊,充滿了新穎多變的神奇和挑戰性,讓人捧在手心又怕隨時曾掌握不住。 她真是千面女郎,—有時候頑皮得教人招架不住,有時候又愛嬌溫存得教人心疼莫名。 她可以把人左右得神魂顛倒,忽悲忽喜,情緒像變化無情的夏末氣候,睛時多雲偶陣雨,朝來寒雨,晚來風。 她——他握著她送他的鑲著心型銀墜子的項鏈,心隱隱作痛著,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走向學儒補習班教員辦公室。 距離上課時間還有十五分鐘,他準備趁這個空檔來擬定下一次的溫習進度表。 「關老師,我可以找你談一談嗎?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班主任賈林突然出現在他桌前?一臉凝肅的盯著他。 他心頭一凜,一抹異樣的感覺閃過心頭,「好,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他淡淡一笑,盡可能保持沉靜的工夫。 賈主任坐了下來,遲疑了一下,他慎重地開口了:「是這樣的,我最近收到一份匿名信,信裡頭指控你——你誘拐女學生,說你——藉上課之名行泡妞之實——」 關文勳臉色刷白了,他呼吸沉重,有半天無法從這個刺激中平復自己憤張的情緒。「我——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嗎?」他聲音平穩中帶著壓抑性的怒氣。 賈主任沉吟了一下,把信交給他。 關文勳迅速地看了一遍,臉上的血色盡失,他緊緊握著信紙,指關節泛白,一雙眼睛被怒火、傷心燃燒得閃閃發亮,像兩柄掛在黑夜中的利刃。 他渾身戰悸,有半晌無法從這個致命的衝擊中保持清醒理智的反應。 「關老師,你——」賈主任看著他扭曲的臉孔,猶豫了一下繼續說,「很顯然地,你知道這封匿名信是誰寫的?站在補習班的立場,我們很不希望見到這種事,這對補習班,還有老師的形象影響很大,雖然,我們知道你是個稱職認真的老師,但——」 「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的立場,我不會為難你的,我會自動提出離呈,教完今天這堂課,我就走人。」他咬牙打斷賈林,額上青筋宰出,一顆心被痛楚、憤恨啃嚙得鮮血淋漓,他的手是顫抖的,血液像感染風寒的人一般,忽兒冰冷忽兒沸騰。 「關老師,請你多加包容;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寫封推薦信函,我跟翰文補習班的老闆很熟,也許——」 「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我——」關文勳倉皇地打斷他,臉色鐵青,眼光陰晴不定,「對不起,我上課時間到了,恕我不能奉陪——」說完,他挺起背脊,像旋風般衝了出去,把賈林寫滿同情的臉關在辦公室砰動的門扉內。 站在補習班迴廊上,他像座憤怒之神把手中的信紙撕成碎片,漂亮的臉孔上沒有半絲血色,只有濃濃的憤怒和痛苦,他咬緊牙根,握緊拳頭,深深吸了幾口氣,推開教室大門,強迫自己演完這最後一齣戲。 夜深了,他騎著機車,穿梭在羅斯福路繽紛熱鬧的街頭上,一顆心像冰凍的霜雪,麻木而沒有任何的感覺。 只有嘲諷和悲哀,還有一份想瘋狂大笑的衝動。 他是報應不爽吧!他辜負了對他一往情深的汪裕琴,所以,老天爺罰他,讓他被古靈精怪的黃毛丫頭玩於股掌,嘗嘗被人戲耍、捉弄的滋味! 他是八十老兒倒栽蔥,罪有應得,可是,他緊握著把手,無法從這份心如刀絞的痛楚和被人出賣捉弄的憤懣中甦醒過來。 他每一根思維都像被利針刺過般揪痛了所有感覺,所有喘急的呼吸。 他懊惱地想對夜空怒吼,向馬路中間的安全島衝過去,發洩這份尖銳而鬱悶的痛苦! 這段回家的路仍像漫長的時空隧道,只是——心境有如天壤之別,上次是他戴著伍詠蝶,他依然記得她羞澀中隱隱顫抖的小手攪著他的腰,他——他咬緊牙齦,大聲命令自己鎖上記億的齒輪。 他扭著著嘴唇,淒厲地笑了,他是全世界最笨的傻瓜!他活了二十六年,一向把感情視為禁忌!如今居然被一個年方十九的小女孩當猴一般戲耍,而他就像不解人事的呆瓜一頭栽進她包裹糖衣的陷阱裡。 哈哈——他忍不住要為自己的愚蠢喝倒采,他激動得血脈僨張,淚水在眼眶內閃耀。 到了公館,他疲備的把機車靠在宿舍騎樓下,剛步上樓梯,他就聽見房東太太的叫喚聲:「關先生,你回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談。」 他深抽口氣,疲備地轉過身,捺著性子說:「楊太太,我很累了,能不能明天早上再說?」 楊太太臉色可不好看,「不能,我現在就要告訴你,請你這星期就搬出我家,我連房租都不要了,我這裡不歡迎你這種花花公子型的房客!」 「花花公子?我不明白——」 「你別裝蒜了,我就知道你這種漂亮的男孩子沒幾個是好東西,老以為長得帥就可以玩弄女孩子的感情,我生平最看不慣你們這種男人了。」楊太太一副義憤難抑的口吻。 「等等,楊太太,我弄不清楚你的意思——」關文勳皺緊眉頭,被楊太太嚴厲的斥責弄得又驚又糊塗。 「意思很清楚,請你搬出我這裡,我呀,就是房子空著也願租給你這種欺世盜名的花花公子!虧你還是教書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